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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人大吼一声,抡起一件黄澄澄的兵器,倏地就冲到了金世遗跟前,一招“泰山压顶”,便砸了下来!
金世遗吃了一惊,“这家伙竟会使用独脚铜人!”原来独脚铜人是最难使用的兵器,它分量沉重,可以当作铜棍,又可以当作盾牌,这还不算,真正懂得使用铜人的高手,还可以拿来点穴,本来重兵器的缺点就是不够灵活,因此能用铜人点穴的人,内功轻功都非有极深的造诣不可,那才能举重若轻,得心应手。金世遗在江湖上闯荡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门兵器。
铜人分量已够沉重,加上了那怪人的神力,更是锐不可当!金世遗以轻灵俊巧的上乘剑法,刹那之间,向他接连攻出十数剑,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但觉对方的内力,波浪一般连绵不断地传来,金世遗的一条胳膊竟然有了麻痹之感!金世遗以这样快速轻灵的剑法,本来就是估计到对方的功力比自己深厚,因此才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哪知他的剑招虽若蜻蜓点水,一掠即过,但仍然受到了震动!
金世遗叫道,“请让我把话说清楚了,再动手如何?”那怪人喝道:“你偷入地道,说什么我也不能饶你!”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铜人一送,突然开动了机括,铜人的十只手指忽地活动起来,同时点金世遗十处穴道,金世遗被迫得连连后退,哪里还能够分心说话?
金世遗使出了浑身本领,拼死抵御,心中想道:“原来这个异国妇人乃是他的母亲,那么更可以断定他不是厉胜男的叔祖了。不知他们两母子又是怎样来到这海岛的?”还有一样奇怪的是,儿子的功力比母亲高得多,若是家传的武功,照理不该如此。
以金世遗的本领,那怪人若是徒手攻击的话,他用剑抵御,大约可以拼到一百多招,现在抵御他的独脚铜人,不到五十招便已感到难以对付。
过了一会,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现象,金世遗的长剑渐渐变得其冷如冰,而且那股阴寒之气竟然从剑柄传入他的掌心!原来这怪人所练的修罗阴煞功虽然稍稍不及孟神通,但他“隔物传功”的本领,却比孟神通高出了一倍还不止,金世遗心头一凉:“想不到我竟会糊里糊涂地丧身此地!”
金世遗拼死支撑,浑身发冷,但却汗如雨下,正在非常危险的时候,忽地石窟中透进一丝光亮,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那怪人呆了一呆,放开了金世遗转身便跑,那老妇人喝道:“你是谁?怎么能够从里面跑出来?”就在这时,只见厉胜男已把那怪人拦住。原来这石门被那老妇人从里面关上之后,厉胜男找到另一条通路,绕到石窟的后门进来,她在石窟里发现许多与厉家有关系的物事,已经可以确定这怪人是谁了。
厉胜男叫道:“我的仲子叔祖呢?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占据他的洞?”那老妇人惊骇之极,叫道:“什么,你叫谁作叔祖?”厉胜男道:“我是抗天先祖的第十一代女孙,厉仲子正是我的叔祖!”那老妇人道:“那么,你,你是我们的亲人了,仲子是我的丈夫,盼归是他的儿子!”
那怪人抛下了铜人,神情甚是尴尬,厉胜男道:“叔叔,你还不肯认我吗?你可以再看清楚我这面金牌!”那怪人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侄女,那一天,那一天……”厉胜男道:“我也不知叔祖在这里留有后裔,彼此都不知,不必提了。”
原来在五十多年之前一同到这海岛的两兄弟,大哥名叫厉伯子,弟弟名叫厉仲子,厉仲子留在岛上,年复一年,始终没有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但他要遵守与哥哥的约定,等待厉家的后人来找他,所以他虽然在这海岛上寂寞得要发疯,却到死也不敢离开。在他五十多岁的某一年,有一只海船经过,遇到风浪,触礁沉没,他救起了一个阿拉伯少女,强迫她成了亲,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他非常盼望能够重回故土,所以把儿子取名“盼归”。这阿拉伯少女是丝毫不懂武功的,做了厉仲子的妻子后,才开始习武,许多种上乘的武功,必须在幼年的时候就开始锻炼,因此她的武功反而远远不及儿子。
厉伯子和他的弟弟仲子,大家都有一件相同饰物,那是刻有厉家标志(他们先祖厉抗天遗像)的一面小金牌。厉伯子和弟弟分手的时候,为了怕将来万一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假冒厉家的后人前来,所以两兄弟便约好,厉伯子若是能够回到老家,便把那面金牌交给将来要到海岛的家人,免得误认。
厉仲子活到八十岁才死,临死之前,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儿子,吩咐他一定要守在这个岛上,等候家人来找他们,厉盼归等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已死了十多年了,不但盼不到厉家的人,连一条船都没有经过,晃眼他也有四十多岁了,这时他更焦急于找不到妻子,生怕自己死后,后继无人,父子两代在这个海岛株守的苦心,都要付之流水。因此,那天他与金世遗恶战之时,发现了厉胜男是个女子,才会那样欢喜如狂,立即舍弃了金世遗将厉胜男捉获,哪知一捉到手中,却发现了她脖子上悬着的金牌,不由得羞惭无地,赶紧避开。
这时厉盼归认了侄女,他终于盼到了家人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说道:“你的叔祖早已死了,林中那座坟墓,就是他的。”
金世遗调好气息,见他们叔姪已经相认,便走过来,正待与厉盼归以礼相见,厉盼归忽地睁起一双怪眼,道:“他也是厉家的人么?”厉胜男道:“不是,他,他——”话未说完,厉盼归已自喝道:“你为什么把外人带进来?”大吼一声,倏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向金世遗抓去。
厉胜男慌忙拦在他们的中间,但厉盼归的手法何等迅捷,虽然被她一拦,仍然绕了个弯,将金世遗的衣裳撕破,也幸而有厉胜男这么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遗冷不及防,只怕肋骨也要给他抓裂!
厉胜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厉盼归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了祖宗的遗命么?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绝不容外人觊觎,这个海岛也不许外姓的人踏进来!他既然与厉家无亲无故,我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厉胜男这一急非同小可,冲口说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厉盼归怔了一怔,讷讷说道:“你何不早说?险些我把他伤了。”厉胜男双颊泛红,作出了娇羞无限的样子,抿嘴笑道:“我不是早说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么?你怎的会不过意来?”厉盼归一想,自己今生未必能找到妻子,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不如让他们夫妇都留下来,自己的侄女将来生了儿子的话,好坏也是厉家的外孙,可以继续找寻武功秘笈的工作。便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过来吧,我刚才吓坏了你!”
金世遗尴尬之极,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但比较起来,不承认的话,就要被这怪人杀死,只好不作声,给他来个默认。
厉盼归哈哈笑道:“你们结婚有多久了?”厉胜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遗一算,从自己与厉胜男最初结识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零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记得这样清楚,我只道她是胡乱说的,原来她把我们结识的那一天当作结婚的日子。”其实金世遗对那一天也记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听厉胜男一说便即联想起来。
厉盼归笑道:“一年零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还这样害羞?”金世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叫他一声“叔叔!”跟着“两口子”又给那个老婆婆行了大礼,那老婆婆乐得咧开嘴直笑,对金世遗的敌意当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金世遗问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练功的时候歪了口气,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道:“不错,你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我以前也几乎遭遇走火入魔,幸而后来得高人解救,又传了我正宗的内功心法,这才脱险。我看你虽然因走火入魔而瘫痪,却还不算严重,你可用我的这种吐纳功夫一试。”厉仲子未曾找到武功秘笈,不懂“正邪合一”的运功方法,因此他的儿子盼归也只能把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为是半途出家,基础更差,刚刚开始修练内功,便走火入魔了。
厉盼归母子得到金世遗传授他们正宗内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当下厉盼归也答应把厉家的家传武功教给金世遗。金世遗之所以要传授那老太婆的内功,不只是为了要讨取她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够恢复行动之后,厉胜男可以多得一个帮手去对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练功三个月后,便可以扶着拐杖走动了。
果然厉盼归不久就问起孟神通和灭法和尚那几个人来,问他们是否厉胜男的朋友?厉胜男哭起来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头子还是咱们厉家的大仇人!厉家几十口人全部给他杀死,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生!”厉盼归大怒道:“那你们为什么和他同来?”厉胜男将蛇岛遇险,被他们挟制,迫于无奈,只好要他们同舟共济等等经过详说一遍,厉盼归恨恨说道:“这恶贼如此可恶,还几乎害我一世见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杀掉!”
金世遗道:“孟老贼被困在这海岛上,插翼难飞,待老奶奶好了,再去报仇也还不迟。”厉胜男何等聪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厉家的大仇人,应该由厉家的人亲手报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遗之所以答应助厉胜男报仇,一来因为受了她的恩惠;二来也是因为她孤立无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现在她们家人相聚,报仇已非难事,金世遗就不想再插手其间,令到自己和厉家的关系更深一层了。但孟神通的武功仅逊厉盼归一筹,加上了个灭法和尚,以二敌一,厉盼归就未必能够取胜了。厉胜男的武功与他们相去太远,帮不了什么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厉盼归的母亲可以行动之后,才可以稳操胜算。
厉胜男察觉了金世遗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说道:“也好,就让他多活几天。咱们明日先商议怎样去找武功秘笈。”厉盼归这时也想到了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报得了仇,说道:“等妈好了,捉这几个恶贼自是手到擒来,只是我实在气这恶贼不过,待过三两天,我把这两只金毛狻调养好了,先叫他们吃吃苦头。”
那老婆婆笑道:“他们俩口子受了许多惊吓,你也应该让他们早些歇息了。”厉盼归擦燃火石,点起了一支巨烛,说道:“胜男,厉家只剩下你我两人,老家已经没有,从今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带你们看看这个家吧。”那支巨烛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点起来十分明亮,金世遗和厉胜男跟在他的后面,但见地道纵横,随处有机关埋伏,这都是乔北溟当年的设计,再经过厉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遗这才明白,若不是得厉胜男带领,休说找不到这个洞窟;就是误闯进来,也决计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里面甚为宽广,有好几间石室,经过了厉家父子两代几十年的经营,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头制的,或者是自烧的陶瓷,倒也应有尽有。厉盼归将乔北溟当年的练功静室拨给他们,收拾一番,在炕上铺上兽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点起几支红烛,颇有新房的气象,厉盼归取出自酿的果酒和肉脯,笑道:“你们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该祝贺一番。”金世遗难却盛情,只好和他举杯畅饮。厉盼归有了几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愿你们住得安适,盼你们早生贵子!”他是名实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登时把金厉二人羞得面红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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