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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船上起高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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蝌蚪吓得吸了口气：“化脓了？”

因为在竹乡镇，化脓往往就等同于截肢。乡下没有足够的药物，所以一旦血液坏掉了，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截肢，指望着赶在发烧和血脉坏死之前救人一命。

不过，知夏却摇摇头，这让蝌蚪松了口气。“没有。赵若翾照顾得很好，而且水灵族的弩箭也很干净，还得感谢他们啊！”他大笑起来，希望蝌蚪也能被感染，但蝌蚪只是哆哆嗦嗦的，水下的空气太冷了。“不过他肯定还得瘸一阵子。”

“你是打算带我去看他呢，还是要我自己找到地方？”

知夏又是一阵苦涩的笑，接着就张开了双臂。令蝌蚪惊讶的是，自己居然得借助知夏的支撑才能走路。看来在青木川和之前的生死场，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众人之后换了一艘更大的楼船，继续航行。船上能起高楼，所以叫楼船。楼船甲板上布置多层上层建筑，甲板下设置有舱室，供棹卒划桨之用。棹卒是划桨的士兵，在舱内的棹卒具有良好的保护，可以免受敌人之攻击。楼船甲板上的战卒手持刀剑，以敌人短兵相接，进行接舷战。

在楼船的舷边设有半身高的女墙，以防敌方的矢石。在甲板上女墙之内，设置第二层建筑，称为庐，庐上的周边也设有女墙，庐上的战卒手支长矛，有居高临下之势。在庐上面有第三层建筑，称为飞庐，弓弩手就藏于飞庐内部。弓弩手发射箭矢，是远距离进攻力量。最高一层为爵室，便是指挥水战的将官之所在。

向松在蝌蚪的探视名单上排名第二，只等先去确认哥哥忆辰还喘着气，蝌蚪就打算去看他。蝌蚪记得当最后两人逃离战场时，向松和自己一样，几乎失去意识了，但蝌蚪认为赵若翾不会把向松也安顿在疗伤舱，和那些受伤的护卫在一起。感染已经不少，没人希望在这艘楼船里再造一座地狱。

蝌蚪现在被一气雷机之术造成的耳鸣仍然盘桓不去，闷闷地嗡嗡作响，蝌蚪努力忽略它，可是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身上的肿痛和擦伤。知夏注意到蝌蚪的每一下停顿，于是放慢了步子，让蝌蚪的体重靠在他的胳膊上。

知夏忘了他自己也有不轻的伤，那些藏在新绷带下面的深深伤痕。他的双手向来是粗剌剌的，满是各种工具和绳索弄出来的割伤。但那些伤口是蝌蚪所熟悉的，它们的存在意味着他安全，意味着他虽然辛苦却还可以好好地活着。如果不是他加了了义军的行列，他要承受的就只是那些小伤小痕。

蝌蚪突然觉得，这艘船是将负重的痛苦藏在水下，而在前进的希望中扬波逐浪。

楼船下层的主通道长而狭窄，很多厚重的木门上挂着厚厚的铰链，这叫做水密门。必要的时候它们可以关闭起来，免于整艘楼船灌水沉没。

这些槅门没让蝌蚪觉得安慰，反而让她不停地想象着困在灌满水的棺材里死在水下的样子。

即便是在水边长大的知夏，也是一脸的别扭。装在木壁上的昏暗小油灯怪异地闪烁着，在他脸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暗影，看上去衰老而枯槁。

可是，其他帖身护卫却不怎么受影响，他们非常忙碌地来来去去，黑布和围巾拉了下来，露出坚毅的真实脸孔。他们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装着药的托盘、水、食物，甚至是浸了血的布，急匆匆地穿过走廊，忙碌地彼此交谈。

但他们一看到蝌蚪就停了下来，然后紧贴在两边的舱壁上，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尽可能地让出一条路。一些人看着蝌蚪一瘸一拐地走过，可是大部分只盯着自己的脚。

蝌蚪发现，他们看起来是在害怕。

天啊，这些人怕的是自己。

蝌蚪本想道一声谢谢，想表达自己对这艘楼船上的男男女女有多么深刻的自责和愧疚。对不住你们做出的牺牲——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最终却还是强忍住了。

这样的道歉有什么意义呢，蝌蚪自己又能代表什么来道歉呢，最讽刺的是死者乃是死于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这样的道歉难道是代表自己身为水精王妃的身份吗？

蝌蚪觉得事情变得荒谬无比，自己恍惚间也变成了一艘破旧的大船，它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罪孽，在慢慢的行驶着，突然间大风吹起，巨浪拍打在大船底部，大雨向整个船袭来，几乎就要倾覆。

不，不会的。蝌蚪对自己说。赵若翾会有针对它的计划的，就连自己也会想出办法补充新鲜力量，去找名单上的那些人——像自己一样的其他人。大家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蝌蚪经过的时候，那些紧靠在舱壁的护卫彼此窃窃私语，就连那些不敢抬眼看她的也在嘀嘀咕咕，毫不修饰他们的言辞。蝌蚪猜想，他们认为这样的话是一种恭维。

“雷电女孩。”这个词在他们中间回响，在一间间舱壁之间跳跃着，听起来就像德盈那些邪恶的低语，像鬼魂似的往蝌蚪的脑袋里钻。雷电女孩，最初就是她这么叫自己，他们都这么叫自己。

可自己并不是，不是的。

蝌蚪尽管浑身疼痛，但还是尽力挺起背，站得笔直。

她再也不是什么小女孩了。

尽管这些窃窃私语如影随形，一路跟到疗伤舱，那儿有两个护卫守门，同时也守卫着梯子——厚重的生铁架子，直通向天花板——这是这艘缓慢行进的楼船下层的唯一进出口。

其中一个护卫有着卷卷的头发，就像鲁宾白那种，但是个头却远没有鲁宾白那么高；另一个看起来像块石碑，黝黑皮肤，铜铃眼睛，宽厚胸膛，一双大手几乎要赶上黄金力士了。

他们一见蝌蚪就低头致意，再没再多看她一眼，这还挺让人欣慰。不过他们却转而看着知夏笑了起来，就像熟络的老友之间那样。

“这么快就回来了，知夏？”那个卷头发的护卫咯咯笑着，挑着眉毛说，“叶儿已经换班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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