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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登字子高,权长子也。魏黄初二年,以权为吴王,拜登东中郎将,封万户侯,登辞疾不受。是岁,立登为太子,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於是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等以选入,侍讲诗书,出从骑射。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登待接寮属,略用布衣之礼,与恪、休、谭等或同舆而载,或共帐而寐。太傅张温言於权曰:「夫中庶子官最亲密,切问近对,宜用隽德。」於是乃用表等为中庶子。后又以庶子礼拘,复令整巾侍坐。黄龙元年,权称尊号,立为皇太子,以恪为左辅,休右弼,谭为辅正,表为翼正都尉,是为四友,而谢景、范慎、刁玄、羊[A155]等皆为宾客,[A155]音道。於是东宫号为多士。吴录曰:慎字孝敬,广陵人,竭忠知己之君,缠绵三益之友,时人荣之。著论二十篇,名曰矫非。后为侍中,出补武昌左部督,治军整顿。孙皓移都,甚惮之,诏曰:「慎勋德俱茂,朕所敬凭,宜登上公,以副众望。」以为太尉。慎自恨久为将,遂讬老耄。军士恋之,举营为之陨涕。凤凰三年卒,子耀嗣。玄,丹杨人。[A155],南阳人。吴书曰:[A155]初为中庶子,年二十。时廷尉监隐蕃交结豪杰,自卫将军全琮等皆倾心敬待,惟[A155]及宣诏郎豫章杨迪拒绝不与通,时人咸怪之。而蕃后叛逆,众乃服之。江表传曰:登使侍中胡综作宾友目曰:「英才卓越,超逾伦匹,则诸葛恪。精识时机,达幽究微,则顾谭。凝辨宏达,言能释结,则谢景。究学甄微,游夏同科,则范慎。」[A155]乃私驳综曰:「元逊才而疏,子嘿精而狠,叔发辨而浮,孝敬深而狭。」所言皆有指趣。而[A155]卒以此言见咎,不为恪等所亲。后四人皆败,吴人谓[A155]之言有徵。位至桂阳太守,卒。
权迁都建业,徵上大将军陆逊辅登镇武昌,领宫府留事。登或射猎,当由径道,常远避良田,不践苗稼,至所顿息,又择空间之地,其不欲烦民如此。尝乘马出,有弹丸过,左右求之。有一人操弹佩丸,咸以为是,辞对不服,从者欲捶之,登不听,使求过丸,比之非类,乃见释。又失盛水金马盂,觉得其主,左右所为,不忍致罚,呼责数之,长遣归家,敕亲近勿言。后弟虑卒,权为之降损,登昼夜兼行,到赖乡,自闻,即时召见。见权悲泣,因谏曰:「虑寝疾不起,此乃命也。方今朔土未一,四海喁喁,天戴陛下,而以下流之念,减损大官殽馔,过於礼制,臣窃忧惶。」权纳其言,为之加膳。住十馀日,欲遣西还,深自陈乞,以久离定省,子道有阙,又陈陆逊忠勤,无所顾忧,权遂留焉。嘉禾三年,权征新城,使登居守,总知留事。时年谷不丰,颇有盗贼,乃表定科令,所以防御,甚得止奸之要。
初,登所生庶贱,徐夫人少有母养之恩,后徐氏以妒废处吴,而步夫人最宠。步氏有赐,登不敢辞,拜受而已。徐氏使至,所赐衣服,必沐浴服之。登将拜太子,辞曰:「本立而道生,欲立太子,宜先立后。」权曰:「卿母安在?」对曰:「在吴。」权默然。吴书曰:弟和有宠於权,登亲敬,待之如兄,常有欲让之心。
立凡二十一年,年三十三卒。临终,上疏曰:「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陨毙。臣不自惜,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於国,死贻陛下重慼,以此为哽结耳。臣闻死生有命,长短自天,周晋、颜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况臣愚陋,年过其寿,生为国嗣,没享荣祚,於臣已多,亦何悲恨哉!方今大事未定,逋寇未讨,万国喁喁,系命陛下,危者望安,乱者仰治。原陛下弃忘臣身,割下流之恩,修黄老之术,笃养神光,加羞珍膳,广开神明之虑,以定无穷之业,则率土幸赖,臣死无恨也。皇子和仁孝聪哲,德行清茂,宜早建置,以系民望。诸葛恪才略博达,器任佐时。张休、顾谭、谢景,皆通敏有识断,入宜委腹心,出可为爪牙。范慎、华融矫矫壮节,有国士之风。羊[A155]辩捷,有专对之材。刁玄优弘,志履道真。裴钦博记,翰采足用。蒋脩、虞翻,志节分明。凡此诸臣,或宜廊庙,或任将帅,皆练时事,明习法令,守信固义,有不可夺之志。此皆陛下日月所照,选置臣官,得与从事,备知情素,敢以陈闻。臣重惟当今方外多虞,师旅未休,当厉六军,以图进取。军以人为众,众以财为宝,窃闻郡县颇有荒残,民物凋弊,奸乱萌生,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臣闻为政听民,律令与时推移,诚宜与将相大臣详择时宜,博采众议,宽刑轻赋,均息力役,以顺民望。陆逊忠勤於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诸葛瑾、步骘、硃然、全琮、硃据、吕岱、吾粲、阚泽、严畯、张承、孙怡忠於为国,通达治体。可令陈上便宜,蠲除苛烦,爱养士马,抚循百姓。五年之外,十年之内,远者归复,近者尽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也。臣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故子囊临终,遗言戒时,君子以为忠,岂况臣登,其能已乎?原陛下留意听采,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既绝而后书闻,权益以摧感,言则陨涕。是岁,赤乌四年也。谢景时为豫章太守,不胜哀情,弃官奔赴,拜表自劾。权曰:「君与太子从事,异於他吏。」使中使慰劳,听复本职,发遣还郡。谥登曰宣太子。吴书曰:初葬句容,置园邑,奉守如法,后三年改葬蒋陵。
子璠、希,皆早卒,次子英,封吴侯。五凤元年,英以大将军孙峻擅权,谋诛峻,事觉自杀,国除。吴历曰:孙和以无罪见杀,众庶皆怀愤叹,前司马桓虑因此招合将吏,欲共杀峻立英,事觉,皆见杀,英实不知。
谢景者字叔发,南阳宛人。在郡有治迹,吏民称之,以为前有顾劭,其次即景。数年卒官。
孙虑字子智,登弟也。少敏惠有才艺,权器爱之。黄武七年,封建昌侯。后二年,丞相雍等奏虑性聪体达,所尚日新,比方近汉,宜进爵称王,权未许。久之,尚书仆射存上疏曰:「帝王之兴,莫不褒崇至亲,以光群后,故鲁卫於周,宠冠诸侯,高帝五王,封列于汉,所以籓屏本朝,为国镇卫。建昌侯虑禀性聪敏,才兼文武,於古典制,宜正名号。陛下谦光,未肯如旧,群寮大小,咸用於邑。方今奸寇恣睢,金鼓未弭,腹心爪牙,惟亲与贤。辄与丞相雍等议,咸以虑宜为镇军大将军,授任偏方,以光大业。」权乃许之,於是假节开府,治半州。吴书载权诏曰:「期运扰乱,凶邪肆虐,威罚有序,干戈不戢。以虑气志休懿,武略夙昭,必能为国佐定大业,故授以上将之位,显以殊特之荣,宠以兵马之势,委以偏方之任。外欲威振敌虏,厌难万里,内欲镇抚远近,慰恤将士,诚虑建功立事竭命之秋也。虑其内脩文德,外经武训,持盈若冲,则满而不溢。敬慎乃心,无忝所受。」虑以皇子之尊,富於春秋,远近嫌其不能留意。及至临事,遵奉法度,敬纳师友,过於众望。年二十,嘉禾元年卒。无子,国除。
孙和字子孝,虑弟也。少以母王有宠见爱,年十四,为置宫卫,使中书令阚泽教以书艺。好学下士,甚见称述。赤乌五年,立为太子,时年十九。阚泽为太傅,薛综为少傅,而蔡颖、张纯、封俌、严维等皆从容侍从。吴书曰:和少岐嶷有智意,故权尤爱幸,常在左右,衣服礼秩雕玩珍异之赐,诸子莫得比焉。好文学,善骑射,承师涉学,精识聪敏,尊敬师傅,爱好人物。颖等每朝见进贺,和常降意,欢以待之。讲校经义,综察是非,及访谘朝臣,考绩行能,以知优劣,各有条贯。后(诸葛丰)〔诸葛壹〕伪叛以诱魏将诸葛诞,权潜军待之。和以权暴露外次,又战者凶事,常忧劳憯怛,不复会同饮食,数上谏,戒令持重,务在全胜,权还,然后敢安。张纯字元基,敦之子。吴录曰:纯少厉操行,学博才秀,切问捷对,容止可观。拜郎中,补广德令,治有异绩,擢为太子辅义都尉。
是时有司颇以条书问事,和以为奸妄之人,将因事错意,以生祸心,不可长也,表宜绝之。又都督刘宝白庶子丁晏,晏亦白宝,和谓晏曰:「文武在事,当能几人,因隙构薄,图相危害,岂有福哉?」遂两释之,使之从厚。常言当世士人宜讲脩术学,校习射御,以周世务,而但交游博弈以妨事业,非进取之谓。后群寮侍宴,言及博弈,以为妨事费日而无益於用,劳精损思而终无所成,非所以进德脩业,积累功绪者也。且志士爱日惜力,君子慕其大者,高山景行,耻非其次。夫以天地长久,而人居其间,有白驹过隙之喻,年齿一暮,荣华不再。凡所患者,在於人情所不能绝,诚能绝无益之欲以奉德义之涂,弃不急之务以脩功业之基,其於名行,岂不善哉?夫人情犹不能无嬉娱,嬉娱之好,亦在於饮宴琴书射御之间,何必博弈,然后为欢。乃命侍坐者八人,各著论以矫之。於是中庶子韦曜退而论奏,和以示宾客。时蔡颖好弈,直事在署者颇斅焉,故以此讽之。
是后王夫人与全公主有隙。权尝寝疾,和祠祭於庙,和妃叔父张休居近庙,邀和过所居。全公主使人觇视,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有喜色。权由是发怒,夫人忧死,而和宠稍损,惧於废黜。鲁王霸觊觎滋甚,陆逊、吾粲、顾谭等数陈適庶之义,理不可夺,全寄、杨竺为鲁王霸支党,谮愬日兴。粲遂下狱诛,谭徙交州。权沈吟者历年,殷基通语曰:初权既立和为太子,而封霸为鲁王,初拜犹同宫室,礼秩未分。群公之议,以为太子、国王上下有序,礼秩宜异,於是分宫别僚,而隙端开矣。自侍御宾客造为二端,仇党疑贰,滋延大臣。丞相陆逊、大将军诸葛恪、太常顾谭、骠骑将军硃据、会稽太守滕胤、大都督施绩、尚书丁密等奉礼而行,宗事太子,骠骑将军步骘、镇南将军吕岱、大司马全琮、左将军吕据、中书令孙弘等附鲁王,中外官僚将军大臣举国中分。权患之,谓侍中孙峻曰:「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一人立者,安得不乱?」於是有改嗣之规矣。臣松之以为袁绍、刘表谓尚、琮为贤,本有传后之意,异於孙权既以立和而复宠霸,坐生乱阶,自构家祸,方之袁、刘,昬悖甚矣。步骘以德度著称,为吴良臣,而阿附於霸,事同杨竺,何哉?和既正位,適庶分定,就使才德不殊,犹将义不党庶,况霸实无闻,而和为令嗣乎?夫邪僻之人,岂其举体无善,但一为不善,众美皆亡耳。骘若果有此事,则其馀不足观矣!吕岱、全琮之徒,盖所不足论耳。后遂幽闭和。於是骠骑将军硃据、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权登白爵观见,甚恶之,敕据、晃等无事??。权欲废和立亮,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上书,称引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晋国扰乱,又据、晃固谏不止。权大怒,族诛正、象,据、晃牵入殿,杖一百,吴历曰:晃入,口谏曰:「太子仁明,显闻四海。今三方鼎跱,实不宜摇动太子,以生众心。原陛下少垂圣虑,老臣虽死,犹生之年。」叩头流血,辞气不挠。权不纳晃言,斥还田里。孙皓即位,诏曰:「故仆射屈晃,志匡社稷,忠谏亡身。封晃子绪为东阳亭侯,弟幹、恭为立义都尉。」绪后亦至尚书仆射。晃,汝南人,见胡冲答问。吴书曰:张纯亦尽言极谏,权幽之,遂弃市。竟徙和於故鄣,群司坐谏诛放者十数。众咸冤之。吴书曰:权寝疾,意颇感寤,欲徵和还立之,全公主及孙峻、孙弘等固争之,乃止。
太元二年正月,封和为南阳王,遣之长沙。吴书曰:和之长沙,行过芜湖,有鹊巢于帆樯,故官寮闻之皆忧惨,以为樯末倾危,非久安之象。或言鹊巢之诗有「积行累功以致爵位」之言,今王至德茂行,复受国土,傥神灵以此告寤人意乎?四月,权薨,诸葛恪秉政。恪即和妃张之舅也。妃使黄门陈迁之建业上疏中宫,并致问於恪。临去,恪谓迁曰:「为我达妃,期当使胜他人。」此言颇泄。又恪有徙都意,使治武昌宫,民间或言欲迎和。及恪被诛,孙峻因此夺和玺绶,徙新都,又遣使者赐死。和与妃张辞别,张曰:「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活也。」亦自杀,举邦伤焉。
孙休立,封和子皓为乌程侯,自新都之本国。休薨,皓即阼,其年追谥父和曰文皇帝,改葬明陵,置园邑二百家,令、丞奉守。后年正月,又分吴郡、丹杨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置太守,四时奉祠。有司奏言,宜立庙京邑。宝鼎二年七月,使守大匠薛珝营立寝堂,号曰清庙。十二月,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僚中军步骑二千人,以灵舆法驾,东迎神於明陵。皓引见仁,亲拜送於庭。吴书曰:比仁还,中使手诏,日夜相继,奉问神灵起居动止。巫觋言见和被服,颜色如平(生)日,皓悲喜涕泪,悉召公卿尚书诣阙门下受赐。灵舆当至,使丞相陆凯奉三牲祭於近郊,皓於金城外露宿。明日,望拜於东门之外。其翌日,拜庙荐祭,歔欷悲感。比七日三祭,倡技昼夜娱乐。有司奏言「祭不欲数,数则黩,宜以礼断情」,然后止。吴历曰:和四子:皓、德、谦、俊。孙休即位,封德钱唐侯,谦永安侯,俊拜骑都尉。皓在武昌,吴兴施但因民之不堪命,聚万馀人,劫谦,将至秣陵,欲立之。未至三十里住,择吉日,但遣使以谦命诏丁固、诸葛靓。靓即斩其使。但遂前到九里,固、靓出击,大破之。但兵裸身无铠甲,临陈皆披散。谦独坐车中,遂生获之。固不敢杀,以状告皓,皓酖之,母子皆死。俊,张承外孙,聪明辨惠,为远近所称,皓又杀之。
孙霸字子威,和(同母)弟也。和为太子。霸为鲁王,宠爱崇特,与和无殊。顷之,和、霸不穆之声闻於权耳,权禁断往来,假以精学。督军使者羊[A155]上疏曰:「臣闻古之有天下者,皆先显别適庶,封建子弟,所以尊重祖宗,为国籓表也。二宫拜授,海内称宜,斯乃大吴兴隆之基。顷闻二宫并绝宾客,远近悚然,大小失望。窃从下风,听采众论,咸谓二宫智达英茂,自正名建号,於今三年,德行内著,美称外昭,西北二隅,久所服闻。谓陛下当副顺遐迩所以归德,勤命二宫宾延四远,使异国闻声,思为臣妾。今既未垂意於此,而发明诏,省夺备卫,抑绝宾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虽实陛下敦尚古义,欲令二宫专志於学,不复顾虑观听小宜,期於温故博物而已,然非臣下倾企喁喁之至原也。或谓二宫不遵典式,此臣所以寝息不宁。就如所嫌,犹宜补察,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臣惧积疑成谤,久将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国不远,异同之语,易以闻达。闻达之日,声论当兴,将谓二宫有不顺之愆,不审陛下何以解之?若无以解异国,则亦无以释境内。境内守疑,异国兴谤,非所以育巍巍,镇社稷也。原陛下早发优诏,使二宫周旋礼命如初,则天清地晏,万国幸甚矣。」
时全寄、吴安、孙奇、杨竺等阴共附霸,图危太子。谮毁既行,太子以败,霸亦赐死。流竺尸于江,兄穆以数谏戒竺,得免大辟,犹徙南州。霸赐死后,又诛寄、安、奇等,咸以党霸构和故也。
霸二子,基、壹。五凤中,封基为吴侯,壹宛陵侯。基侍孙亮在内,太平二年,盗乘御马,收付狱。亮问侍中刁玄曰:「盗乘御马罪云何?」玄对曰:「科应死。然鲁王早终,惟陛下哀原之。」亮曰:「法者,天下所共,何得阿以亲亲故邪?当思惟可以释此者,奈何以情相迫乎?」玄曰:「旧赦有大小,或天下,亦有千里、五百里赦,随意所及。」亮曰:「解人不当尔邪!」乃赦宫中,基以得免。孙皓即位,追和、霸旧隙,削基、壹爵土,与祖母谢姬俱徙会稽乌伤县。
孙奋字子扬,霸弟也,母曰仲姬。太元二年,立为齐王,居武昌。权薨,太傅诸葛恪不欲诸王处江滨兵马之地,徙奋於豫章。奋怒,不从命,又数越法度。恪上笺谏曰:「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四海之内,皆为臣妾。仇雠有善,不得不举,亲戚有恶,不得不诛,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昔汉初兴,多王子弟至於太强,辄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於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各保福祚。此则前世得失之验也。近袁绍、刘表各有国土,土地非狭,人众非弱,以適庶不分,遂灭其宗祀。此乃天下愚智,所共嗟痛。大行皇帝览古戒今,防芽遏萌,虑於千载。是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就国,诏策殷勤,科禁严峻,其所戒敕,无所不至,诚欲上安宗庙,下全诸王,使百世相承,无凶国害家之悔也。大王宜上惟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间献王、东海王强恭敬之节,下当裁抑骄恣荒乱以为警戒。而闻顷至武昌以来,多违诏敕,不拘制度,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又左右常从有罪过者,当以表闻,公付有司,而擅私杀,事不明白。大司马吕岱亲受先帝诏敕,辅导大王,既不承用其言,令怀忧怖。华锜先帝近臣,忠良正直,其所陈道,当纳用之,而闻怒锜,有收缚之语。又中书杨融,亲受诏敕,所当恭肃,云正自不听禁,当如我何?闻此之日,大小惊怪,莫不寒心。里语曰: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敬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若弃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行於籓臣邪?此古今正义,大王所照知也。夫福来有由,祸来有渐,渐生不忧,将不可悔。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享祚无穷,岂有灭亡之祸哉?夫良药苦口,惟疾者能甘之。忠言逆耳,惟达者能受之。今者恪等慺慺欲为大王除危殆於萌芽,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原蒙三思。」
奋得笺惧,遂移南昌,游猎弥甚,官属不堪命。及恪诛,奋下住芜湖,欲至建业观变。傅相谢慈等谏奋,奋杀之。慈字孝宗,彭城人,见礼论,撰丧服图及变除行於世。坐废为庶人,徙章安县。太平三年,封为章安侯。江表传载亮诏曰:「齐王奋前坐杀吏,废为庶人,连有赦令,独不见原,纵未宜复王,何以不侯?又诸孙兄弟作将,列在江渚,孤有兄独尔云何?」有司奏可,就拜为侯。
建衡二年,孙皓左夫人王氏卒。皓哀念过甚,朝夕哭临,数月不出,由是民间或谓皓死,讹言奋与上虞侯奉当有立者。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疑其或然,扫除坟茔。皓闻之,车裂俊,夷三族,诛奋及其五子,国除。江表传曰:豫章吏十人乞代俊死,皓不听。奋以此见疑,本在章安,徙还吴城禁锢,使男女不得通婚,或年三十四十不得嫁娶。奋上表乞自比禽兽,使男女自相配偶。皓大怒,遣察战赍药赐奋,奋不受药,叩头千下,曰:「老臣自将兒子治生求治,无豫国事,乞丐馀年。」皓不听,父子皆饮药死。臣松之案:建衡二年至奋之死,孙皓即位,尚犹未久。若奋未被疑之前,兒女年二十左右,至奋死时,不得年三十四十也。若先已长大,自失时未婚娶,则不由皓之禁锢矣。此虽欲增皓之恶,然非实理。
评曰:孙登居心所存,足为茂美之德。虑、和并有好善之姿,规自砥砺,或短命早终,或不得其死,哀哉!霸以庶干適,奋不遵轨度,固取危亡之道也。然奋之诛夷,横遇飞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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