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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脚程均快,片刻穿出了花园,远处一根高耸入海的巨大玉柱赫然映入丁原眼帘。那根柱子高过三十丈,眼力差些的几乎看不到顶端,通身围绕着一层蓝蒙蒙的雾气,若有若无散放着光雾。
更玄妙的是在那玉石柱子旁雾气好象开了一道口子,湛蓝的海水自那缝隙里倾泻而下犹如瀑布一般飞流三十六丈注进下方的潭水,激起老高的浪花,在半空里闪烁绚丽的七色光华。
丁原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住,尽管心中叹为观止嘴里却冷冷道:“玉儿,这便是倚天柱么?我看它不过十几丈高,连海面都没碰到更不用说苍穹九霄了。可笑有人还大言不惭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前头的任峥好象打定了注意装聋作哑,只管引着众人到了书斋门口,回头扫丁原一眼道:“诸位请进!”
众人鱼贯而入,见到书斋中的情形不禁都是一怔。原来偌大的书斋中大半红木书架上摆放的都是各色乐器,粗粗一扫不下数千件,剩下的书架虽则堆着不少书籍,却多半也是乐谱。
丁原的眼睛只管落在书斋的墙面上再不肯离开,原来书斋的四壁都挂满画卷,多是山水丹青写意,可参杂其中却有几幅绝美的仕女图和任峥的一幅画像。
那些山水倒也罢了,几幅仕女图无一例外画中人尽是赫连宣,或站或坐,或抚琴或吹箫,栩栩如生宛如真人当面。再看落款都是任峥留印,成画的时间也都在八九十年前。
悬在正中的那幅任峥画像,却是儒雅风流,英姿勃发,跟面前的痨病鬼哪里有半分相象。在画像左首几行题诗,丁原一看笔迹呼吸不由得一窒,那正是娘亲的笔迹,落款却是赫连宣留印。那四行诗中尤其最后两句“谁晓琴心添衣暖,凝眉相望心惘然”写的甚是缠绵,隐约暗露爱慕之意。
丁原望着画卷诸般杂念纷踏而来,思忖道:“这些画的笔锋格调与我手中那幅一模一样,笔迹更是娘亲的无疑。看来我娘亲就是赫连夫人不会错了。可她在嫁给羽教主之前莫非和水晶宫主还有一段青梅竹马之缘?”
任峥在主位上坐下,微微带喘道:“丁原,你明白了?我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只想知道你究竟与宣妹是何关系?为何带有魔教的天殇琴?”
丁原深深吸了口气,也不再隐瞒什么,沉声道:“倘若这一切都没错,赫连夫人便是我的娘亲。其他的话我并未骗你,天殇琴的确是我从故宅中寻到。”说着就将自己的身世经历简略讲述一遍,不过他没向任峥透露赫连夫人如今的下落,毕竟牵扯太多还是小心为妙。
说话时众人都已落座,有使女奉上茶水糕点。任峥默然听完丁原讲述立刻问道:“丁原,你说的那幅画在哪里,借我一观如何?”
丁原自背后皮囊里取出画卷交到任峥手上。任峥迫不及待的展开,双手竟不能自持的颤抖,望着画卷上的题诗他半天不语,缓缓合上卷轴喃喃低语道:“常忆月色染枫亭,一曲琴箫远天涯。宣妹,你终究还是爱上了他!”一语未毕眼角有泪光闪动。他猛咳几声,突然自口中发出一记苍凉悲壮的啸声,直破重重宫阙,听得海为之泣,山为之恸。
丁原不由觉得任峥亦是性情中人,对他的敌意与恶感顿时消除不少。苏真与水轻盈悄然相望,苏真微微一笑大手与妻子纤手紧紧相握,两人都在庆幸自己一生可与仙侣爱人相依是何等的幸运,而不似任峥般空寞落拓大半辈子。
苏芷玉的芳心中又是另一番心思,她悄然思量道:“原来“情”之一字,真的如此苦人,就算任宫主这般通天修为的人经历了百年岁月兀自无法忘却。那赫连夫人有任宫主如此痴情相恋,也不枉活一世。”
啸声徐歇,任峥已是热泪盈眶,他也不避讳众人在座,低吟道:“自古名士论风流,亦歌亦哭笑凡俗。恍惚廿年如一梦,沧海无心葬山盟!宣妹,我又等了你二十年,可没想到头依然是一场空梦。你当年用过的乐器我都保留着,如今却怕再也难听仙音了!”说罢猛然起身冲到一个书架前象小孩撒气似的一手扫落上面的数把胡琴。
水轻盈柔声宽慰道:“任宫主,往事如梦,情思苦人,你不必太过伤心了。”
任峥回转过头凝视水轻盈,神态张狂,嘿嘿笑道:“当年我也佩服水仙子为了苏兄破出门墙,乃女中豪杰!今日听你这么说顿觉可笑。仙子未曾尝过苦恋不得,相思八十年的滋味,就无须在此妄言!”
苏真听他非但不领妻子情,反倒数落妻子不是,勃然怒道:“嘿嘿,阁下不过是一头相思,也配在我夫妇面前奢谈情字!”
丁原见这两个成名百年的人物宛如孩童一般争吵,哪有半点宗师风度,不觉好笑,隐约里又觉得魔道中人未必如传闻中那般可怖。不说苏真,就是任峥之痴情率性也远比许多正人君子来得真实。
这话也只有他在心中这么想,换了旁人多半会觉得魔道妖孽果然恬不知耻,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谈论情爱私事,丢尽了高手脸面。
任峥听得苏真嘲讽哼了声道:“谁说我是一头相思?当年若不是为了赫连宜,宣妹焉会离我而去?”
苏真一怔问道:“赫连宜,那又是谁?”
任峥从书架下方的抽屉里取出又一副画卷展开,众人皆呓了一声,原来画中女子与赫连宣一模一样,连神情都惟妙惟肖,可一旁的落款却是“赫连宜”。
任峥徐徐道:“她便是赫连宜,宣妹的孪生姐姐。两人的相貌几乎毫无差别,如果不是衣饰不同连我都难以区分。仅有的差异只在脸上,姐姐笑时酒窝在左,妹妹的在右面。”
丁原疑惑道:“赫连夫人还有一位同胞姐姐?”
任峥不满的扫他一眼道:“你该叫她娘亲!她们姐妹俩自小便在水晶宫中长大,性格上迥然不同。宣妹活泼好动,常常缠着我教她琴棋书画。尤其是乐律和丹青她天赋惊人。宜妹恬静内向,对于花草女红尤为精通,方才那座花园当年都是由她亲手打理。我们三人在这水晶宫中逍遥度日一晃就是三十馀年。”
任峥或许这些年将秘密隐瞒的太累,如今终于得到了倾诉的机会。他悠然说道:“那实在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三十年,看着宣妹和宜妹从小姑娘长成亭亭少女。可我突然间惊讶的发觉自己已爱上了宣妹,甚至是不可自拔。为了她我专心音律书画,再不理睬天陆俗事,只觉得跟她在一起已是拥有整个天下。即便将来无法成仙飞天,也算不了什么。”
这句话顿时说到在座四个人的心里去,无不微微颔首,连苏真也不例外,只是各人心中所思之人又不尽相同。任峥见众人赞同他的想法精神一振继续道:“可每回与宣妹在一起的时候,宜妹也如同影子一般跟随左右。开始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三十年来我们三人都是如此形影不离。可到后来,我内心中却仍是希望能有与宣妹独处表白的机会。”
苏芷玉忽然想到这样的情形不正是如今自己的写照么?那位赫连宜的处境分明与眼下的自己相同,而情思多半苦人。
那边任峥尤在说道:“终于有一日宜妹出宫采办天烛心兰,我借着这个机会向宣妹吐露心中爱慕。岂料她良久不语最后幽幽叹息道:‘峥哥,情缘天定,一切都是老天的造化安排。’我不知这是答应还是拒绝?又不愿过分逼她,便想翌日再说。可谁晓得第二天一早宣妹便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幅她亲笔所画的任某肖像。我当即追出水晶宫满天陆苦心找寻,可她就是躲着我,竟让我连一面也碰不上。”
丁原忍不住道:“这么说来其实在她心中并不爱你,所以才有意逃避?”
任峥喟然叹道:“你晓得什么?当时我也想不通,回到宫中大病一场,险些走火入魔,多亏了宜妹精心照料我才得以康复。我当时玩笑说多亏有她在,否则我这下半辈子都不知*谁照料?没想到宜妹回答道:‘峥哥,你若喜欢,小妹愿意照料你一辈子。’我顿时明白,原来宜妹心中有我,只是嘴里一直没说。当下我灵光一闪追问宜妹,才晓得其实她们姐妹早都喜欢上我,可彼此情深有着顾忌所以才隐忍不言。当日我向宣妹表白,她固是欢喜,但为了同胞姐姐,宁愿离宫出走,将我象礼物一般拱手让人!”
任峥苦笑道:“虽然后面部分是我猜测,但相信离事实不远。后来的事情也更印证了我的想法。”
苏芷玉问道:“任宫主,您到后来终究也是没有娶赫连宜做夫人的,是么?”
任峥点头道:“我几次下决心要娶,以不辜负宣妹的好意和宜妹的痴情,可话到嘴边总浮现起宣妹的身影,便什么也说不出来。这般拖了三年,宜妹也突然不告而别,我知道她已被我伤透了心。但我亦是无奈之极,须知世上什么都可勉强应付,惟独情字半点也强扭不得。”
苏芷玉闻听此言不由心中神伤黯然,更对赫连宜充满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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