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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柔嘉品出话意不对,面色也严正起来,“好,你放心。”
秦缨也跟着送了几步,待出了校场,便看着李芳蕤带着陆柔嘉朝车马房的方向走去,想到金吾卫在庄子外守着,她到底放心不下,便交代白鸳跟着去看看,自己则先回了帷帐之中,一进帷帐,便见玲珑正在谢星阑跟前答话。
茹娘的尸首就在不远处,玲珑红着眼道:“我真想不出谁会害她,她性子好,人也聪明,在班子里人缘极好,她虽与丽娘年纪相仿,但我并未让丽娘带徒弟,只因丽娘性子软,还不够历练,但对茹娘我却十分放心。”
谢星阑蹙眉道:“你对茹娘和丽娘十分不同,丽娘会否因此嫉恨?”
玲珑苦笑,“但这一切都是看功夫如何的,大家都是一日一日的苦练,练出来的自然应该得到看重,否则谁还愿意下苦功?茹娘真是极有天赋,她跟了我六年,从起初一窍不通,到如今几样伎艺皆属上乘,这光靠刻苦是不够的。”
玲珑说至此,遗憾地看了一眼茹娘,“我本来想着,这几个弟子之中,只有茹娘和流月上限极高,将来我或许要将衣钵传给她,却没想到……”
微微一顿,玲珑回到正题,“并且我并非不看重丽娘,只是我为班主,总要做到公正严明,私下里,我待丽娘比待茹娘好得多,她是我昔年故友之女,我待丽娘真如亲女儿一般,但她技法功夫不如茹娘,我也不能硬让她挑大梁。”
谢星阑又道:“此害人之法,需要熟悉水箱机关,且此法无需气力,男女老少皆可动手,听你说这样多,我只觉同在一个戏法之中,茹娘为主角,丽娘总是作配,分得银钱也少,或许会生怨怼之心。”
玲珑再度摇头,“这不可能,我给丽娘的公银虽不多,但前两年她母亲病重,我几乎用了大半的积蓄为她母亲看病,丽娘虽然功夫不佳,品行却是极好的,对我也十分感激孝顺,她不会因此而嫉恨茹娘。”
秦缨一边听着玲珑所言,一边打量茹娘的尸首,她身亡不过小半个时辰,此刻容貌还十分鲜活,想到她是在众人注视之下溺死,秦缨只觉心腔窒闷的厉害,此刻她安静无声地躺着,面上斑驳的胭脂更令她遗容颓唐,秦缨索性掏出帕子,将她面上脂粉一点点地擦了个干净,很快,一张骨相清隽,眉眼如画的面孔露了出来。
谢星阑这时道:“说说丽娘的出身。”
这一问,玲珑沉沉叹了口气,“丽娘的母亲其实算我半个徒弟,她是贞元二年出的宫,那时丰州之乱还未至,但陛下初初登基便倡导节俭之风,要削减宫内开支,梨园和云韶府便首当其冲被裁减名额,她母亲那时十九,因在云韶府颇为庸碌,便被列入了放归名册中,她出宫之后先回了棠州老家,期间与我一直有书信往来。”
“她当时已十九,是云韶府的出身,又等于是被赶出宫的,回了老家也难嫁好人家,兜兜转转找了个屠户嫁了,后来那屠户病故,她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待我八年前出宫,当时她已经病重,而丽娘那时已九岁,她便带着丽娘入京来投奔我。”
“我为她寻了宅子养病,丽娘则跟了我做学徒,她和她母亲一样身体多病,如此也令她少了几分禀赋,后面练不出来,我也是早有所料。”
秦缨只听李芳蕤提过玲珑师父如何仗义,此刻听见她对丽娘母子的照顾,越发有些感佩,谢星阑也颔首道:“既是如此,班主去叫丽娘进来吧。”
玲珑应是,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茹娘的遗体,不多时,丽娘红着眼眶走了进来,谢星阑上下打量她片刻,因她面上还未除脂粉,看着的确与台上的茹娘几乎一模一样,“茹娘如今被害死,双喜班中你最怀疑谁?”
丽娘眼瞳微颤,“民女不知。”
她眉眼间有几分惊恐之色,谢星阑蹙眉道:“你与茹娘做搭伴许久,但每次挑大梁、得最多银钱的都是她,你会否嫉妒她?”
丽娘闻言面露苦涩,“我为何要嫉妒她?她练得好我是心服口服的,有她上场的戏法与杂技,从未出过差错,我却比不上她,并且,大人又怎知不是她嫉妒我呢?”
谢星阑有些不解,丽娘凉声道:“她虽是上场的那个,但戏法演到最后,她却永远没有机会看到客人们的喝彩,我虽只负责最后的亮相,但客人们的掌声叫好声都是冲着我来的,茹娘只能躲在各处机关之中听着,她对此也十分心酸。”
谢星阑不明伎人心思,但丽娘如此一说,他也觉有理,“这是她对你说的?”
丽娘摇头,“她未明说过,但我懂,但凡伎艺人,除了银钱之外,最想要的便是客人的喝彩了,伎人身份卑微,可只有那个时候,再皇权贵胄之人也要拜在我们的技艺之下,谁会不想被众星捧月呢?我禀赋比不上茹娘,这些年也全靠师父照应,银钱少些不算什么,反正我母亲病逝之后,我也无处花那些银钱,但我自觉我吃苦没有茹娘多,得到的欢呼喝彩却比她多,只凭着一点,我就应该知足了。”
谢星阑本来对丽娘多有怀疑,但未想到她看着羸弱,心思却这样通透,便又问道:“那茹娘往日里,可还与谁有过龃龉?”
丽娘闻言眉尖微蹙,欲言又止道:“茹娘禀赋极佳,很得师父看重,但我们戏班中还有一位师姐,是跟了师父更久的,尤其她学了师父最拿手的的绳伎——”
谢星阑顿时道:“你说流月?”
丽娘颔首,“不错,正是她,她们二人乃是我们班子里挑大梁的女伎,若说有互相比较之心,那是她二人比较才对,我根本未被茹娘看在眼中。”
丽娘言辞甚有自知之明,谢星阑盯了她片刻,“茹娘和流月近来可有口角?”
丽娘沉吟片刻,摇头,“口角没有,茹娘性子好,流月也是个温文静雅的,她们吵架是吵不起来的,但私底下都铆足了劲练苦功,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们的功夫虽不是拳脚武艺,却也是同理。”
谢星阑明了,微微一顿道:“去叫绮娘进来——”
丽娘应是,又抹了抹眼角朝外走,她脚步飞快,并未看茹娘一眼,不多时,绮娘掀帘而入,她年纪尚小,眉眼间存着几分稚气,面对谢星阑,紧张地攥着袖口。
谢星阑打量她两眼,问道:“若定要怀疑一人谋害你师父,你会怀疑何人?”
绮娘眼瞳颤了颤,显然是谢星阑此问极是尖锐,令她不敢作答,她肩膀瑟缩,低眉耷眼,但当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茹娘的尸首时,她骤然鼓足勇气道:“若真让民女怀疑艺人,那民女怀疑是……是孙波。”
谢星阑和秦缨神色一沉,都未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真道出一人来,谢星阑忙问,“孙波是何人?”
既已开口,绮娘便再没了顾忌,她哽咽道:“就是今日耍锤最右侧那人,他恋慕我师父,我师父不中意他,他还常躲在暗处窥私我师父,光是我便发现了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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