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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坐下时,眼睛一直盯着我看,透过黝黑的眼睛我看到了自己的样貌倒映其中。
——他,能看得到我。
见青年坐下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木偶,老人笑言“后生也对这傀儡戏感兴趣?”
青年愣了愣,随即爽朗一笑,道“算不得有意,只是有些许奇怪,老丈身穿如此简朴,而这傀儡却如此娇艳华丽,如那官府世家的千金般,明媚动人。”
青年其实说的还算委婉了,老人的身上穿的又何止简朴可以形容。
这大学纷飞的时节,身上却无半点的棉衣兽袄拥护,只留一件夏日的破布衫,补丁所用的布料都可再做一件衣服了。
而我,身上的绸缎布料一眼便可知道价格不凡。覆盖全身所用的大红锦衣是老人在苏杭时用身上的所有积蓄与那往来的商贩所购,是与贡去宫中的贡品同为一家织坊所产。
“唉,如此地步皆是自作。后生,这风雪堵路,若是不嫌弃我念叨,可否听一听老汉我的故事?”
“恭耳以请。”
……
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老汉没了平常的沉默寡言。
一说起自己这一生,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要把这辈子没有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讲他是如何幼年不懂事,耽于盘铃傀儡之技;
少年浪荡无所事,负其妻子,愧对高堂;
中年四海漂泊,只身一人,落到了老年无所依的这种地步。
说道最后,老人已是涕泗横流,嘴里一直念叨着“悔矣悔矣……”
用满是补丁的衣袖揩去满目泪水,却如何也揩不干净。
青年连忙安慰着老人,却没有用。
看到被放在一旁的我,青年连忙说道“老丈,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下那傀儡戏?”
青年这一招用到了老人的心坎上,也顾不得哭了,把脸往衣袖使劲一抹,卷着袖子小心地捧起我,就准备为青年表演一段。
庙里剩下的案牍作台,木匣里的三尺锦布铺其上,盘铃声一响,老汉手稳稳当当地操持着手中的木杆,而木杆伸出的丝丝细线的末端就是我的身躯。
站在三尺锦台上,我的身躯随着老人的动作上下飞舞着。
一牵,我挥袖而飞;
一引,我掩面而退;
进退之间,将自己动作全都交由老人支配。
伴着盘铃乐翩翩起舞的我美得触目惊心。
一舞终了,老人却呆呆的望着站在台上的我,没有动弹。
耳旁青年的应和声也似乎没有听见。
蓦然,感应到身上所连的丝线颤动,我也随之而动,却不是以往的任何一个女子之舞,反倒是有着男子大开大合般的豪迈动作。
——这是……“五关斩将”。
老人咿咿呀呀的戏腔随着我动作而来,悲喜交加。
童年第一次见到的剧目,仿若一帧一帧地回放在老人的脑海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音,都化作指尖的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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