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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回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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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回声

回声对人来说，是一种记忆；对岁月来说，是走过去的历史。

儿时，我与村里放羊的羊倌走进村北的大山之谷，羊倌挥动放羊的鞭子，鞭花声焦脆响亮，荡起沙沙的回声，久久在山谷中萦绕不去。

我用童声对大山高喊：“羊跑……”

大山折射回来的声音：“羊跑了……”

“羊没跑……”

“羊没跑~”山也这样说，一遍又一遍地重叠。

当我进人了不惑之年，那山、那崖、那谷、那羊……连同我叩问大山的回声，虽然都变成了天宇之间的飘渺游丝；但正是因其遥远朦胧，而便有了诗一般的空灵，每每反刍起那空灵的回声，仿佛自己跌人了梦之深谷。

历史可能会产生重复，而岁月之河永远不会倒流，我童年的诗情像落红逐水一去不返，也只有在梦回摇篮时的午夜，才能看见自己在大山的怀抱中嬉戏奔跑，才能再一次听见大山爷爷的回声了……

据一个心理学研究专家告诉我：人的大脑记忆网络是个挺奇怪的东西。特别是人步人老年之后，近记忆极易消失，而遥远的往事则永不退色。我在山中呼唤的记忆，当真存留至今，甚至对那山谷中卵石形状，或者一棵歪斜的老树的影子，至今还盘留在我的脑海深处。仔细回味起来，也许正是那些空灵与具象的生活感知，使我从少年时代便把心灵贴近了文学。而在文学这个历史的回音壁面前，没有比50年代天津日报《文艺周刊》更使我恋栈难忘，更能激起我心灵冋声的园地了。

当时，刘绍棠从运河之畔的儒林村走来，韩映山从白洋淀的苹叶丛中走来，房树民从蝈歌四起的髙粱地走来，我从大山的回声中走来，共同汇聚到这个由孙犁主舵，邹明、牧歌夫妇摇橹的文学之舟上来。在新中国文学史料上，我不知道有没有比《文艺周刊》更有凝聚力和吸引力的文学驿站，使一只只文学雏鸟，飞落到她的枝头？但在全国报纸副刊培养青年作家上，无疑地可以把她定位在独一无二的文学路标上。这是《文艺周刊》独具的辉煌。

回眸再望，当时我们这一批来自农村的青年作者的习作，虽然留有涂鸦般的稚嫩，但稚嫩是走向成熟的一层层台阶；这些作品不可避免地留有时代的烙痕，但字里行间跳跃着的是一颗颗赤子丹心。记得，在1956年全国青年创作会议简报中，与会的青年评论工作者认为，我们几个在《文艺周刊》上发表作品的作者，比较注重文字的淡雅华美，表现生活的力度不够（大意如此），这个评论尽管有其中肯之处，但文学舍弃文学的意境追求，便只会留下时代的烙痕了。

当时正是反右斗争的前夕，阶级斗争之箭已在弦上，如果这样一枇青年作者，按照阶级斗争的琴弦跳舞，怕是会自戕了文学自身。因而在文学历史的回音壁面前，《文艺周刊》在如林的文学版面中，是有着她的独立品格的。前辈孙犁就是以艺术来感悟和表现生活的，而不是功利地传达生活……前车有辙，后有来者，这种艺术上本能地因袭而形成群体，怕是在当年的文学经纬之中，也算得上独树一帜了！

关于《文艺周刊》，还有一则属于我的独特故事。

当时在北京0报文艺部任编辑的老诗人晏明，为了把我从京郊小学教师的岗位上，调到报社编辑部工作，以利我文学才能的发挥，是拿着张刊载我的小说的《文艺周刊》，去找北京日报副社长周游的。故事中富有传奇色彩的是，当天发表我小说的那张报纸，在报社资料室没能找到，老诗人晏明为了荐才，便在大街的阅报栏上，偷偷扯下了那张报纸，呈递到周游的面前。

此事，当时我只知道晏明向报社推荐了我，怛对其中细情无所知，直到若干年后，我从一个文友口中得知，询及老诗人晏明，才得到了确切的证实。1959年，我和晏明同在北京日报的一个劳动基地进行劳动改造。我的任务是赶着辆马车，每天去京郊九龙山拉喂猪的酒糟，晏明当时的角色是跟车的。按说，在儿十里路的行程中，晏明是有足够的时间，向我谈及这一事情的，但是晏明始终缄口如瓶，这也是老诗人内在的精神风采吧！

行文至此，我要向老诗人致一个晚辈人迟到的敬礼！同时也向与我文学生命与我命运轨迹有着皿缘关系的《文艺周刊》，以及她的新老编辑们致敬！

我本无才，从艺术的本源上说，是童心的回声，使我走上了文学创作这条路的。那大山，那沟谷，那山坡上的山里红，那村边十月火红的晚枫，是最早向我招手，使我从大自然中得到艺术滋养的启明星辰！

大山的回声，至今已非常遥远；《文艺周刊》的冋声，距今也有了四十几年的光景了。在1996年秋日的午夜，当思绪如烟云般飞掠过我面前时，回声又如琴如弦地对我倾诉，使我在写长卷之余，写此短文，以了却对往昔的眷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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