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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十二章 狄城往事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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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手术室的烂木门被慢慢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走进来。他留着一头金发，穿着缝过补丁的白衬衫，用力关上门，门框晃晃悠悠的，发出刺耳的响声。

手术室内漆黑一片，不少杂物堆在阴暗的角落里，正中央是一张手术台，其上方的惨白灯秘法提供仅有的光源。穿黑风衣的矮个医生立在手术台前，宽阔厚实的脊背对着门口。

见了医生，金发的年轻人紧张地攥了攥拳头，脸上忽然展露出迫切的神情，朗声询问道：“噢！医生，请快些告诉我吧，玛莎、我的妻子、玛莎的情况如何了？”

他用力过猛，在惨白灯下喷出晶莹剔透的唾沫，飞向四面八方。

穿黑衣的医生仍然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一尘不染的手术刀，在缄默中，慢条斯理地摘下塑胶手套。

他把手套收进口袋，清了清嗓子：“她的情况不容乐观，既然你信任我，那我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只是先生，请耐心，农牧民永远也不会忘记，唯有耐心等待才能收割丰厚的燕麦，而我们都需要这个。”

“耐心？仁厚的瘟疫医生啊，我的妻子正在遭受柏希亚综合症的折磨，实在是焦急万分。我们全家，可都指望您啦！”

“抱歉，先生，从理论上来说，柏希亚综合症目前没有可靠的疗愈手段，我们都只能观望。”他的口气毫无起伏，“就像农夫遇上洪水和蝗灾，不得不说，现如今我无能为力。”

金发的年轻人听了，摆动着肢体，用抑扬顿挫的语气接话：“不！尊敬的医生，我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玛莎就是我和我三个孩子的全部！我的意思是，我会等的，神主尤徳在上！求您大发慈悲！”

随后，两人都停顿了一会，医生走出惨白灯的范围，走上前来。

他昂首挺胸、义正言辞：“我只是个见证者，我无法拯救所有人，我也绝非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求尽我所能，但求问心无愧。”

这时，惨白灯熄灭了，黑暗之中，一束强烈的聚光顶灯打在他身上。他戴着低礼帽，一张纸壳做的鸟嘴面具被几条橡皮筋勒在脸上。医生的体型十分富态，这张面具似乎并不合脸，皮筋几乎陷进了被挤出面具的肉里。

“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想见死不救吗？”穿白衬衫的年轻人也走进聚光灯里来。他恼火地展开双臂，扬起脑袋诘问上苍，大声朗诵，“啊，尤德在上！这世道是有多么惨淡？就连良善如您这般人物的旅诊医生，如今竟也落得如此麻木不仁的地步？”

他头上的金色假发没有完全罩住黑发，在强烈灯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相当滑稽。

“不，我不想。我从未想过轻慢他人性命。”

“停！”

忽然，画外音响起。紧接着，所有灯光全部亮起，狭窄黑暗的手术室赫然变成了一处临时造景，在大剧院的红幕布下，显得廉价又随意。台下，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人，手持一沓纸，喊停了这场糟糕的演出，晃荡着双臂走过来。

“不对，这感觉完全不对。”

他弯着腰登上舞台，似乎有些驼背，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塑料门框，随着“咣当”一声，劣质造景被他一下推歪在地。两名贵族浮夸打扮的演员小跑过来，重新扶正了门框，三两下把脱落的门把手插了回去。老头自顾自地往前走，来到舞台中心，取出夹在耳朵上的一支铅笔，便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修改了一阵，他仍然很不满意，嘴角向下，快要撇到脚后跟。

方才台上两名演员走了过来，各自提着一个便携式水壶。

老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迎面指着脸上戴面具的矮胖角色，指点道：“你应该是名冷静专业的外科医生，即便在落魄的境遇下也竭尽所能治病救人。

“在得知他的妻子玛莎患上的是不治之症以后，你必须向这个可怜人陈述事实，委婉的、客观的，有人道主义关怀……可你的台词却念得不带一点感情。”

他又用铅笔指向另一个戴金色头套、长雀斑的演员：“你的问题与他截然相反，先生，感情色彩太强烈了，夸张程度超过了戏剧性本身，脱离角色，完全不像个即将妻离子散的苦命人。看看你的打扮吧，先生，与你的演出判若两人！”

被驼背老人不留情面的一通批评，两名初出茅庐的年轻演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作何回应。眼神中既透露出羞愧，又有点无奈。

扮相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拽歪了金色的假发套：“我很抱歉，但是，这也没办法。斯卡兰多先生，您的决定太突然了，我们一小时前才套上戏服，大段大段的台词……全背下来已经很勉强了。”

“是啊，我还以为我肯定落选了。时间实在太赶了，根本来不及熟悉角色，更何况这部剧在狄城还是首演。”

“瘟疫医生”说着，抓了抓通红的腮帮子，整张脸都被不合适的鸟嘴面具箍得难受。他打算把面具拽下来，“嘣”，一根橡皮筋被扯断了，不偏不倚，弹在了他的眼睑上。

“啊嗷！”

他吃痛大叫，捂住了脸，刚要下蹲，“呲喇”，布制的风衣戏服却被扯开一个大洞，吓得他立马又蹦了起来，揉着留下血痕的眼皮，扭过头去看自己屁股上的裂口，有一半面具还卡在颧骨下方。穿白衬衫的演员赶忙走过来帮他，金假发忽然从头上脱落，绊了他一跤，“邦铛”——两人一起摔倒在台上，老化的木质地板发出可怖的声音。

斯卡兰多站在一旁，从水壶里流出的清水顺着木板蔓延到他脚边，仿佛是在暗示，他们的努力也将会付诸东流。他看着眼前姿态滑稽的临时演员，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欧茨·斯卡兰多，狄露威姆城斯卡兰多大剧院的所有者，一个剧本写遍自己大半生的剧作家。本世纪所流行的脍炙人口的新戏剧，或备受追捧的经典剧目新编，多半出自此人之手。

然而，创作的道路命运多舛，在把毕生积蓄都花在建造这座大剧院后，他沉寂了许多年，四处奔波取材，谢绝一切编剧撰稿邀请，到最后，身处遥远的异国他乡，几乎身无分文，要去翻面包房后院的垃圾桶维生。

可这些苦难都没有将这个倔老头打倒，就在前年，他在与街头的肉贩闲聊时，偶然发掘出一个绝佳的故事素材：在七年前瘟疫横行时期，抛弃进入医学研究院进修的机会，救济一整个村庄于水火之中的医学毕业生。

随后，斯卡兰多便奔赴了这个传闻的发祥地，在了解到详实细节后，更是灵感迸发，用不到几个月时间就写出了第一部剧本，命名为《疫病的消亡》，且就地开始征集演出资金，不久便后在落杉湖城当地进行了首演。

这场首演轰动一时。隔天，各国各城的报纸头条便竞相刊登报道，称晚年过着流浪汉生活的剧作大师欧茨·斯卡兰多重回巅峰。那段日子里，落杉湖城成了除狄露威姆和蒙斯以外，人口流动量最大的城邦，人们纷纷慕名而来，只为亲眼看一看这部凝练他潦倒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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