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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雨腥味还萦绕在鼻端,谢桐下意识往前动了一下身体。
——在梦里面,这是“他”一手扶着城墙,一边微微向前俯身的动作,似是想借着距离的拉近,瞧清楚那个男人眸中的神色。
只感到脸上像是被轻柔的布料拂过,谢桐睁开眼,就撞进一双与梦境极其相似的墨眸中。
没有隔着雨雾的朦胧,没有如深渊般的寒冷寂寥,那墨黑的色泽分外清明,琉璃般倒映着谢桐的身影。
“……”谢桐喃喃叫了一声:“太傅?”
闻端的面容比起梦中,少了几分威势,更显年轻俊美,就连神色中惯有的上位者的压迫感,都少了许多。
甚至还能在墨眸中,瞧见一点不动声色的关切。
谢桐逐渐回过神,垂睫扫了一眼四周。
他正身处一间装饰奢华的厢房中,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而此时,他用左手肘撑着身体,是个欲坐未坐起身的模样。
闻端则一手握着一块浸水的毛巾,沉静地坐在榻边的一张圆凳上。
回忆起梦醒时的情形,谢桐恍惚意识到,闻端刚刚似乎正在为自己拭额上的细汗。
“圣上。”闻端慢慢开口道:“您得了梦魇。”
谢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寻常,但因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因此仍有几分不切实际的飘忽感。
“……朕怎么了?”
闻端把手里的毛巾放回身侧的铜盆里,语气温和:
“此处是安庆县官府准备的别院。抵达安庆之日,圣上你因过于劳累而陷入昏迷,经大夫诊断,是因连日淋雨受了风寒。”
谢桐沉默了半晌,忽然问:“朕睡了多久?”
“不到七个时辰。”闻端说:“期间起了一次低热,不过喂了帖药剂后,很快便发汗降温,如今应已无甚大碍了。”
谢桐这才想起来:“东泉县……”
“转移出来的百姓皆安置妥当,已命齐侍郎带着安庆官府去记录名册,继续打探失踪者的下落。”
没等谢桐说完,闻端就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截住了他的话头:“一切事宜臣已打理完毕,圣上龙体欠安,就不要再思虑这些琐事了。”
谢桐怔了一下,没怎么反应过来。
他定定地微仰着头看闻端,还未从梦与现实的巨大悬殊中彻底清醒出来。
是了……那个场景,谢桐曾经见过的。
在最初的第一个“预示梦”中,在那本叙述繁复、文字庞杂的《万古帝尊》原书中。
只不过谢桐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是纯文字版本,而字里行间所描写的,正是他今天梦见的景象。
——二十九岁那一年,书中“主角”谢桐制造了一场宫变,率军将闻端围杀于乾坤殿前。
宫变、杀戮、青石砖铸就的广场。
闻端、闻太傅、闻党叛贼……
谢桐倚靠在榻上,一时竟然不知此身在何处。
究竟是在这宁静祥和的某个南部小县的厢房中,与不过二十有余的闻端对坐闲聊;
还是应该站在梦里那个血雨纷飞的高墙之上,等候着闻端带领他手下仅剩的亲兵精锐,迈入宫门。
“圣上。”
坐在一旁的闻端见谢桐神色变化,语气轻了些许:“想起方才的梦魇了?”
谢桐本以为他要问,梦见了什么。
不料闻端下一句话却是:“臣不知圣上所梦为何,若有任何能让臣为圣上效力、驱除惊惧的法子,请圣上务必告知臣。”
男人俊美的面容在烛火下散发着温柔的暖金色光晕,嗓音低沉,似是在安抚:
“见圣上陷于梦魇中辗转难安,臣……”
闻端顿了顿,才低声道:“臣也同样,难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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