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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杀一腔热血霎时凉了下来,坐在冰冷坚硬的交椅上,手按着扶手,脑海中一时闪过千种诡辩,万般退路,到最后说的却是:&ldo;阿静,这叫障眼法,确实是一种道术。&rdo;
赵静抚掌笑道:&ldo;难怪如此!那小王又多了几分把握,斗胆一猜,还请先生不吝赐教。&rdo;
赵判官自然听见了他话中疏远,下意识地扯了两下皱皱巴巴的袖口,把背挺直了一些,哑声应道:&ldo;好,阿静……问吧。&rdo;
赵静眸光从他身上掠过,看着赵杀发白的唇色,滴水的衣衫,眸光一暗,然后才微笑道:&ldo;小王猜测,先生是得道高人,因故来凡间历事,在诸多托生之处里,挑中了小小的赵王府,于是以障眼之法,令全府上下颠倒黑白,认先生为主。至于家父家母缘何性情大变,将我赶到北疆,数日后就暴病亡故,也许与先生有关,也许与先生无关,小王却不敢妄加揣测……&rdo;
赵杀头痛得更厉害了,脑中仿佛有巨锤在敲,他用手抵着额,咬牙忍了一阵,才缓过气来,低声道:&ldo;阿静,你父母之事……我并不知情。&rdo;
赵静见他头痛欲裂,双手攥了一攥,而后才重新露出浅笑,轻声道:&ldo;也是,满口胡话,先生姑且一听。&rdo;说罢,不等赵杀接口,人已续道,&ldo;可惜障眼法纵然玄妙,却并非百试百灵,那赵王府中,就有一人冥顽不宁,到了北疆,还牢牢记得自己身世,竟是不受障眼法蛊惑。先生既是得道高人,于是又使出妙法,对那人下了&lso;言蛊&rso;,那言蛊好生歹毒,将人魇得痴傻蠢笨,日日告诫他要尊敬兄长,一旦稍稍清醒,生出逆反之心,便使人口吐鲜血,折损阳寿。先生,小王可曾记错,此物是叫&lso;言蛊&rso;吗?&rdo;
赵杀指腹用力,居然将自己额上按出一抹红痕,即便这样剧痛难耐,他仍不愿错过赵静的每一句话,人低低应道:&ldo;是叫言蛊,阿静,你一说,哥哥才明白过来,只怕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你命道坎坷,原本就注定处处波折,他们自然不必留情……我、我头痛得厉害。&rdo;
赵静看他痛得发抖,似乎也有些心烦气躁,人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才负着手轻嘲道:&ldo;你都认了?没有一句要辩解的?&rdo;
赵杀颓然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ldo;哥哥、待你不够好。&rdo;
第二十八章
他这样一说,赵静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迷惘之色,低声道:&ldo;从前你待我非打即骂,从北疆回来过几次,都被你遣人赶走,后来忽然好了许多,莫非除了你,还有好几位高人?&rdo;
赵杀痛得低下头去,一时难以言语,赵静却上前将他扶起来,厉声道:&ldo;难道真有好几个人?从前辱我之事……并非你做的?&rdo;
赵判官被他摇了几摇,才勉强振作精神,应道:&ldo;在我之前,确实还有两位同僚,他们也当过阿静的哥哥。&rdo;
他痛得浑身冰冷,难以视物,好不容易看清赵静,却发现他家阿静脸色发青,仿佛极后悔似的。
可后悔什么呢?
赵判官等了好一会儿,赵静才道:&ldo;你和他们,确实不大相同,你待我……倒是不错。&rdo;
赵杀不由苦笑起来:&ldo;哥哥待你,还不够好。我一直没发现,阿静吃了这么多苦。&rdo;
赵静脸上已不剩一丝笑意,那张秀美面庞沉下脸时,更显得龙血凤髓,不怒自威。这一身的灼灼贵气,何尝不是无边色相?赵判官不知不觉已看得入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静才再度开口:&ldo;你待我,明明极好。&rdo;
赵杀不由得唤了他一声:&ldo;阿静?&rdo;
赵静果真慢慢走了过来,在赵杀面前微微屈下膝,低声道:&ldo;不说寻常小事,单说那一夜,你救了我的命,还替我解了言蛊,以为我当真不记得?哥哥这般待人,难怪那么多人……我也不免……&rdo;
赵静说到此处,喘息了一阵,方彻底跪坐在赵杀脚边,把头伏在赵判官膝上,显出温顺模样,轻声问:&ldo;你呢,哥哥喜欢我吗?&rdo;
赵杀正要答他,忽然觉得鼻翼之下,一滴滴淌下滚烫水滴,用手一抹,满手腥红。
赵静抬起头来,低声又问了一句:&ldo;那哥哥恨我,想要阿静的命吗?&rdo;
赵杀嘴里满是腥甜淤血,嘴唇张了半天,才挤出破碎的声音:&ldo;我……&rdo;
可赵静半世淹煎,如今唯求从心所欲,并不在乎赵杀的爱憎,也无妨自己的生死,柔声道:&ldo;哥哥别急,都无妨。&rdo;
&ldo;我服下解药后疼痛难忍,哥哥一夜未回,颈上还多了几处红痕……从那时起,阿静就一直想这么做了。这样一来,等哥哥施展以化身还魂之法,就又能重新换一具干净的化身了。&rdo;
赵判官此时才有些明白过来,嘶声问他:&ldo;阿静,在那杯茶里……下了毒?&rdo;
他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一片冰冷中,只剩下赵静伏在他膝上的那点余温,而赵静抱着他,低低诉道:&ldo;不错。&rdo;
他看见赵杀面露惧色,声音放得更柔,温声哄道:&ldo;哥哥,别怕,既然哥哥不曾辱我,只要不再负我,等下一次相见,阿静会待你极好的。&rdo;
赵判官这一回死后,化为阴魂,仍怕得簌簌发抖。
他刚换了一具簇新皮囊,糊里糊涂就虚掷,经此一遭,自然对赵静十分惧怕。
但更叫人难堪羞恼的是,自己畏惧惊怒之余,疼惜怜爱却不曾减少分毫,仿佛那人合该一再姑息,是由他一手养大,向来恭谨懂事,待他如兄如父;仿佛那人合该找他索命,合该用最辛辣的毒酒敬他,用最冰冷的剑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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