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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卷帘人(6)
老人说喜欢就好,你要就挑吧。
他说好,就算你的酒钱。
他在一堆石头里挑了两颗最红最漂亮的石子。
他将石子带回家,摊在桌子上。一不小心有一颗粉红的石子掉到地上碎成二瓣。他拾起来,本想扔掉算了,手指却被石头刮了一下,痛得他一睁眼,那石头断裂处的花纹,更加复杂细致,但是花纹中明明白白有个女子在里面,静静地看着他。
忽地他想起来这个女子是谁,他马上拿起另一颗,想朝地上砸。再想想,却停住了手。
(清) 黄钧宰《金壶七墨》
浙东女子某氏,父贾苏州,侨寓于南濠,女所居楼帮临河。有楚州生者,因事赴功,泊舟楼下者十八日。一日晨起,女自搴帘倾盆水,猝然见生,不自觉其盆之失于手也。自是卷帘凭窗,作书刺绣,默默然朝暮相对,然意态闲静,绝不如世俗目成眉语者所为。生之友蒋君者,距女家不过数武,乘间语生曰:“名节事大,勿妄想也。”迷移泊于胥门。
庚申之乱,南濠市廛化为焦土,女及母寻焚焉。贫民多于瓦砾河渠中淘取器物,藉为度日计。或检一物,大如豢,下圆上锐,非木非石,中软而外坚,反复视之,不识了。适有军士二人至,曰:“我为辩认。”举刀剖之,划然而半,而文理分明。谛视之,垂柳数株,中有小楼,楼下系一舟,一少年伏窗而眺,眉目如绘,众皆诧异。再剖之,片片皆然。
小米(1)
小米是我姐姐的独生女儿。1972年她出生时,沈阳和其他城市一样,粗粮多细粮少,米更难得。父母原是南方人,姐姐想米饭吃想得慌,给女儿取名小米。我十五岁就响应毛主席号召,从沈阳到内蒙草原当知青,“文革”后才考上大学,分配到北京教书。父母早亡,我和姐姐分手早,感情本来就淡漠,多年未见到她。偶尔有信件往来,从未见过她的孩子,只记得信中提到在深圳。
我意外得到一个去香港岭南学院开会的机会,准备去时,我写信告诉姐姐。临行刚要出门,收到姐姐回信。要我经过深圳时,去看看小米。
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巧,好像冥冥之中姐姐知道我会在深圳停留,而不是直飞香港。她在信里说,她年老多病,行动不便,不能出远门。想求我一件事,已有半年没有小米消息。她担心这女儿,从小就不听话。信里附了一张三寸彩色照片,我的外甥女笑得很开心,长相挺秀气朴素,与现在女孩的美容照很不一样。她和我的姐姐很像,短发,T恤衫,嘴唇右上角有枚黑痣,使我眼光一跳。
深圳的五月如夏,在我的北方眼光来看,一切都新奇,人也不一样,女人水灵漂亮,很会打扮,男人小个,没北方男人那股蛮气。橱窗装饰比北京耀眼。高楼成林,街道两边种着鲜花,清洁整齐,我第一次来,却只有一天时间,来不及观赏。
我按姐姐给的地址找到小米的住处,十层楼上,却没人应:小米不认识我,哪怕从门孔里看见我,也不会开门。大楼里绑架偷盗,比北京四合院还多,那里邻居可互相照应,这种火柴盒房子,隔得人人各顾自己。
正好电梯上来,我急忙问开电梯的女人,她爱理不理地说:“去找大楼管理处,一楼左拐。”话音未尽,电梯门已经合上。
原来这幢楼多半是出租的,房主自住是少数。管理员说,我说的那间房现在住着一对夫妻,也是外地人。但是,没有我找的这个北方来的女孩,别说北方,大江南北的女孩子都以为这儿是天堂,可以混出一身金来。
“我找的人是我亲外甥女,她留给家里的地址就是这儿。没准她搬走了?”
“不会,我记得这儿所有的住户。”他的口气不像在敷衍。
我只好拿出小米的照片,让他看。他拿着照片端详,没说话。等了一会儿,他说:“这小姐模样,我不能肯定她从来没在这楼里住过,楼里住的妹崽,我眼里都差不多。”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高兴了,显然他话里有话。
他不回答,转过身。我只有悻悻地离开。大楼门外和北京不一样,停的自行车少,私车多。树阴覆盖,天很热。轰轰闹闹的一辆摩托驶来,停在我身边,是大楼管理员。他大声对我说:“你不妨去歌厅瞧瞧,那儿年轻小姐多,外来妹相互熟,或许你能找到你外甥女。”说完一溜烟就驶远了。
旅馆太远,回去不合算,我对逛商场没兴趣,原想去深圳大学图书馆看看海外中文报纸杂志,据说是此特区大学的一大好处。但我心里左上右下的,倒与姐姐的信没太大关系,本来亲情疏淡,见不见得着小米无所谓,也尽到了责任。是管理员那种不太正常的态度,让我忧虑。听说过不少内地女孩到特区闯天下的种种故事:开公司;炒股票;做发廊按摩服务一类;傍大款,做港商小老婆;还有做鸡的,旅馆里的鸡最便宜一百元人民币,街头野鸡是另一个价。诸如此类,心里越想越不是味。
我在一家四川餐馆吃饭,边吃边想小米。沈阳老家那些旧事像一团云在心底飞,人活着真不容易,顾了这辈子,还得为下辈子操心。
远处窄长的天在转换色彩,夜晚慢慢靠近我凝视着的街道和行人。
到夜里十点多,我已在好几个中上等歌厅里看了一遍:全差不多,那些女孩子也都像一个模子倒出来。走在街上,我有点累了。歌厅在深圳起码上百家,一夜怎么看得完?可能压根小米就不在那里,可能早就离开了这城市。我决定回旅馆休息,明天一早还得乘火车过罗湖桥。
小米(2)
街口比较清静,一辆出租停下,我坐了进去。特区在夜里更繁华,坐在出租车里,马路两旁灯光直晃眼,收音机里主持人好听的声音,放着流行音乐排行榜上的曲子。马路右边,有“利口福”三字霓虹灯闪亮,抓住我的眼睛。再看一家吧,我对自己说,仅此一家,良心也安了。“停车。”我叫。
“女士,去这种低档歌厅呀?”出租司机咕哝着,将车泊在路边。
那门不大,就涂了点红绿漆,两旁花树是塑料的,门外边的塑料地毯脏脏的。我付钱下车,就往店里走。门口的小姐截住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肯定觉得一个中年女人,单身到此,有点奇怪。每家酒店歌厅都是如此,我已经见惯不惊,终于,小姐说:“欢迎欢迎,三十元一位,饮料听歌点歌不要钱,全包。请。”
里面过道不大,另有小姐带路,进了大厅。地毯,窗帘,包括墙都还干净,红漆俗气了些,生意好像不太兴隆。
我找靠里一个位子坐下,一杯饮料端上来,冰水加两片柠檬。看来是个宰人黑店!这年头,又有哪个店主不缺心肝的呢?椅子与茶几一般低矮。我转过身,看到五六个浓装艳抹的女子,坐成一排,供展览似的,生意做得非常坦率,每家一样。走廊里是一个个单间,里面不时传出男女嬉笑声。有两个男士走到那些女子面前,各挑一个去舞池。有个客人正在唱卡拉OK。
那些坐着的女子中没有小米。我瞧瞧自己这一身太规矩的衣服,怎么也觉得好笑。我的目光又在伴舞的人中查找,时兴超短发式,稀奇古怪的花哨服饰。舞池里也没有小米。凭什么,我就认定她会在这儿?
一个时髦女郎迎面朝我走来。不是朝我走来,而是往单间去。她腰肢细摆,长发披肩,白衬衣,贴身牛仔短裤,长靴齐膝,露出一段大腿。她没戴任何首饰,倒也别致出众。不由自主地,我站起来,从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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