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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干燥又冰冷,画室里的暖气是胡老师他们自己烧的,为了节省煤炭,暖气总是很凉,有和没有几乎没有差别。所以大家不愿意开窗户了,长期空气不流通,整栋楼里都是发霉又憋闷的气味儿,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我经常眩晕发困。
现在我们开始早上七点半上课,夜里要画到两点才能休息。高强度的集训,让我们都精疲力竭,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被时间推着熬过一天又一天。除了周日回家能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其他空余时间我只想趴在床上睡觉,连脸和脚都懒得洗。
爸爸买了辆新车,我再也不用挤公交回家了,他每周都来接送我,但是他依旧无法接受像乞丐一样的我,第一次他站在画室楼下等我,想给我个惊喜,但是面对从楼里下来的脏兮兮的学生们,从始至终都没认出来哪个是我。后来打电话才知道我已经在公交车站了。他匆匆赶来,看着蓬头垢面的邋遢女生,始终没敢喊我的名字,打电话后才确定那确实是我,他说为了不让我吓到公交车上的乘客,以后都由他来接我。
妈妈虽然恶狠狠地批评我不讲卫生,邋里邋遢,但是骂我时眼中分明有几分心疼。每次我洗完澡她都会主动帮我吹头发,看到我细细的锁骨,尖尖的下巴总会潮湿眼眶。
有一次爸爸告诉我妈妈好多个晚上偷偷哭泣,说我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所以每次回家,她都会炖鸡汤鱼汤排骨汤来给我补身体,满满一桌菜逼着我吃。但是长期吃泡面的我吃一点儿都撑,为了让他们安心,我总是逼着自己多吃一碗,然后再偷偷呕吐出来。
我的被子总是软软香香的,她还特意给我换了一个新床垫,比画室的硬铁床舒服多了,我总是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晓天也乖巧多了,早上自己玩自己的,再也不打扰我睡懒觉。每次周日下午,妈妈会为我准备很多零食,和两套干净衣服换洗,一遍遍叮嘱我要吃饭和多睡觉,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那些时刻,我总感到无比幸福,我的家人这么爱我。虽然很累很苦,但是有他们做我坚实的后盾,我就能勇敢地迈开步,一步步走的踏实稳健。每晚熬夜困得打盹时,我都揉揉眼睛,强迫自己幻想我们一起上大学的美好时光,我就能强打起精神,继续练习。
联考过后,我回画室搬东西。妈妈帮我收拾了东西,看着我剩下的很多零食责怪我不吃浪费。我看看杨梅的床铺,自嘲的笑笑,我们已经不怎么亲密交谈了,她不喜欢我了,觉得我每周都可以回家,有爸爸开车接送,有人帮我洗脏衣服,买零食,她心里忿忿不平,总是斜着眼睛说我娇气,酸溜溜地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想了想,讪笑着拿起那两大包零食去楼顶上男生的宿舍找陆明清。冬日的暖阳没有一丝温度,楼顶上半边是个平台,几根绳子上挂满了洗过的衣服,被北风冻成了冰块,另外半边有两件宿舍。
刚好遇到要出门吃饭去的他,他立刻笑着问我联考怎么样?左边脸上又出现那个浅浅的梨涡,不那么白的牙齿从干裂的嘴唇里露出来。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干净阳光的男生,坐在一片阳光里认真的画水彩,对着我笑时,梨涡里泛着光。而现在泛着光的只有那许久没洗的头发。我忽然一阵心疼,他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来到这里过艰苦的集训生活,压力很大,根本没有时间洗衣服,注意形象,帅气的少年变成了蓬头垢面的乞丐。
我叫他把零食拿进去后,烧起一壶水,让他洗一下头和脸。爸爸妈妈看到他,忽然就心酸地落了泪。妈妈脱了羽绒服挽起袖子,去帮他洗头,吹干。又要他去整理脏衣服被罩床单,准备拿回我们家洗了给他送回来。
他害羞地一直拒绝,妈妈就派我去给他收拾。我起初怕同学们传闲话,后来想到反正就要走了,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就跑进他宿舍,三下五除二将他的东西收拾了一整箱。又把被子拿出去通风,他全程站在我身边,满脸不好意思。“有什么呀?我的床铺还不是一样脏乱,要不是我妈帮我洗衣服,我肯定没一件能穿的。”
爸爸开车带我们去市中心小吃街,吃饭时不断地给他夹菜,说让他吃遍本市的当地小吃。他一改往日的调皮调侃,一本正经地安静吃饭,看出了他的拘束,我和爸爸不断地讲笑话逗他,他终于慢慢熟络起来,像往常一样和我开着玩笑。
傍晚爸妈坚持邀他去我们家玩两天再送他回去。我知道爸妈说感谢他帮我是假,心疼他才是真。果然回到家后,又是拿零食饮料又是削水果,还让晓天搬去他们屋里睡,给他换了干净的床单。
我洗完澡出来,他呆呆地盯着我看,我顺手将毛巾扔过去,他才红着脸低下头。晓天凑过去打趣,“我姐那么丑,哥哥你居然害羞了,哈哈。”妈妈嗔怪弟弟,爸爸温和地笑着去给他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衣,让他洗完澡换上。
他洗完澡出来,我们都惊讶地看着他,干净的头发挂着一些水珠,刮了青胡茬,脸上干净清爽,穿着爸爸略宽的睡衣,愈发显得瘦削。爸爸喜笑颜开,“真是一表人才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左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非常可爱。
妈妈将他的衣服床单被罩丢进洗衣机洗了两遍,晾好之后他们都去睡了,我们熬夜惯了,睡不着就坐在客厅看电视,他非要看档案解密,我要看偶像剧,争了好半天遥控器,他索性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我不经意回过头,看到他正盯着我发呆,我暗暗吃惊,连忙回头假装没发现。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你打来的。我看了一下他,犹豫要不要走去自己房间接听。他回过神来,拿起遥控器换台,假装看电视。
为了表明我心里没鬼,我接起电话,就听到了你柔柔的声音,“睡了吗?你搬回家住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甜甜的笑着问你,他转过脸瞟了我一下。
“家长会听杨叔叔说的。还给我们看了你的一些照片。”你将照片两个字说的很重,我立刻黑着脸,大叫不妙。
“不是吧?我爸怎么这样呀?损爸臭爸,都不懂得为我的美好形象保密。”你在电话那端不停地笑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停。“趁杨叔叔不注意,我悄悄地用蓝牙传到了我的手机哦。哈哈”
“啊啊啊,那么邋遢的照片,快删掉!我晕,你变坏了,坏蛋!”我嘟着嘴撒娇,你愈发笑得大声,后来咳了起来。“笑死你算了,活该大坏蛋!”
我们聊了很久才挂了电话,我忍不住笑得很娇羞,忽然看到陆明清正冷冷地看着我,我赶快拿起水杯假装喝水,结果还是笑喷了出来。他挑起一边的眉毛,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就进屋了。
我对他的反应深感莫名其妙,轻轻说了句“神经病”,就关了电视回了房间,一晚上都在想你爽朗地笑声,很晚才睡着。期间听见隔壁房间打手机游戏的声音,看来他也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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