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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正常人,一般是不会去革命的,即使参加了革命,也不会乐于牺牲奉献,因为他是正常人,他有自我,堵抢眼炸碉堡这种事情,就是用枪逼着他也不会干的。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英雄心甘情愿的去做呢?答案在于他已经没有自我,即,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的一部分,他的损失和死亡,对于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因为组织还在,只要组织还在,那么他的生命就似乎还能延续,这便是他敢牺牲的原因。而反对来,当组织不认可他的时候,那么他的生命就终结了,对付这种狂热者最致命不是严刑拷打。而是开除党籍。
可是什么人才会不要自我,投向集体呢?杨锐还没有思考完全,但是他深信罪犯和对社会不满者会如此。对于一个罪犯来说,他已经有一个极为糟糕惨淡的人生,在一个正常的社会,他无法抬起头来做人。可忽然有一个组织,用一个伟大而高尚的理想去吸引他加入,那么他就完全可以抛弃原来那个惨不忍睹的自我,完全融入到这个组织中来,这个组织的高尚就是他的高尚,这个组织的伟大就是他的伟大,他在这里将获得新生。
也正因为此。他才敢于牺牲、乐于奉献,因为他对于组织已经完全认同。不过这样的人,却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受虐性。组织对他管束的越严,他越就感觉自己越被组织关心,越被组织审查,他就越想表白自己是个忠诚无比的成员,甚至,要他以牺牲来表示清白。他也毫无二话。这是什么?这就是完全失去大脑和自我,只信仰纲领和领袖的忠诚革命战士。
杭州之败,最关键有两个原因,一是刘光汉叛变,二是蔡元培在不利的情况下擅自发动起义,这两者都是原来复兴会建立时留下的隐患,刘光汉那边是因为他对组织的认可度不够。归属感不够,还没有完全失去自我,失去大脑;而蔡元培和陶成章这边,则是复兴会对这些已经失去自我、失去大脑的革命者太过温柔。没有对他们严加管束,使得他们任意行动。照实来说,这些人是需要管束的,不管束,不整风,那么就会闹起来,这些狂热的人必须每隔断时间来一些‘镇定剂’之类的东西,或者更确切的说,就是要杀一批,不然,革命热情无处宣泄。这其实和后世是一个道理——不在战斗中牺牲,就在整肃中枪毙!但越是牺牲、越是枪毙,就越是有更多忠贞无比的人填补上来。
杨锐以前是天真的,同时不完全认可自己应该革命。而现在,他深刻的认识到,没有他,即使革命力量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也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所以他必须把革命领导下去。除了认识到革命必须靠自己领导以外,他还有一个认识就是,革命本身就是无比肮脏的,是不择手段的,之前一直认为可以避开这些,但是,很遗憾,他无法避开!这种肮胀不单是对外,对内也同样如此。
复兴会原来是按照公司模式建立的,里面每一个人都有自我,有个性,因为杨锐不喜欢看到党奴、会奴,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即使不希望看到学生们狂化,那么下面的会员也必须要狂化。以后的复兴会,将会不再是一个实务性的组织,而将是一个狂热化的组织。里面除了上层,甚至包括上层,都必须集体化,或者应该是去自我化,让他们将不再有自己的个性、尊严、自由、思想,杨锐的思想就是他们的思想,杨锐的个性就是他们的个性,整个复兴会,将只有一个大脑,如此的组织,才能真正算是有战斗力的革命组织。
这些都是杨锐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无法跟别人说着些,至于他认为可以信赖的程莐,他则不敢说。因为杨锐要进行的组织狂化,就是把一个人类组织转变成昆虫组织的过程,悍不畏死的蚁群之所以悍不畏死,就在于整个蚁群只有蚁后有理智。革命在后世文学影视里是美好的,但是在现在杨锐看来则是比吃人还残忍,可即使再残忍,他也要去做,也只有他能够去做,毕竟他还有那么一丝来自后世的清明。
杨锐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而谢缵泰已经知道杨锐的习惯,只是在一边苦等,只看到杨锐回过神来,他才问道:“竟成,真的要这样吗?这些人狂热起来,那怎么怎么办?”
“不!重安兄,你应该问,如果他们不狂热,那么革命怎么办?”杨锐看着谢缵泰的眼睛说道,“现在满清的军力正在加强,我们要在国内到处开辟根据地,没有狂热的会员。根据地怎么守住?即使满清不来进攻,那我们的秘密如何保守?这可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可是好几年,不让这些人狂热,那必定会有告密者出现,只有所有人都信仰组织,那么组织才能稳固。秘密才能保持。
更有甚者,日后建立新的国家,功成名就的复兴会员怎么保证他不会像满清那样腐败?这些以前提着脑袋干革命的人,做了国家的主人之后,难道就不能收几个小钱,不能玩几个女人。不能照顾自己的亲戚?国家的要进行的土地改革,经济改革,国家要开展的各项建设,怎么才能保证没有人中饱私囊,从中牟利?这些人,如果没有信仰,那么他们勾结起来。完全可以压制住任何消息,法律对他们毫无用处,唯有让他们有执着的信仰,金钱、名位、前途才会被他们当作垃圾,在他们看来,只有国家和民族是永恒的,是值得为之牺牲的。
狂热的信徒,是一个国家扭转国运的根本。看看日本明治维新,看看日本人的日俄之战,如果他们没有疯狂,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能在旅顺的二零三高地上死上几万人吗?现在的中国,是需要革命的中国,更是需要疯狂的国家。只要疯狂才能把她从下落的深渊里拉上来,只有疯狂才能把一切旧东西扫除干净,也只有疯狂才能改变整个民族的命运,至于我们这些为疯狂而死的人。无怨无悔!”
杨锐说的大义凛然,一下子就把谢缵泰给镇住了,他本以为疯狂是个贬义词,但是现在来看,却是完全褒义的,是啊,不疯狂怎么会去革命呢?不疯狂怎么能建设好新中华呢?不疯狂怎么能付诸一切,无怨无悔呢?
谢缵泰在杨锐说完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杨锐就是深深一躬,然后道:“竟成所言,当是晨钟暮鼓。我革命了十几年,都没有竟成明白的多,真是惭愧。我谢缵泰有言在此,日后为革命为国家为民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以为谢缵泰会再问什么,想不到他在此就表决心了,杨锐没有想以往那样的客气,而是正色说道:“重安同志,牺牲是要有价值的,不能随便的牺牲,但是需要牺牲的时候不能有半分的犹豫。”
“我明白,我很明白!”谢缵泰有些激动的道,更觉得生命象是焕发了一种新的光彩。
杨锐没有去关注的他的心态,而是问道:“重安同志,孙汶亲信的人当中,可有什么熟人?”
“熟人?”谢缵想了一圈,说道:“没有了。难道同盟会那边没有自己人们?”
“同盟会是有自己人。”杨锐道,“但是同盟会对于孙汶来说只是外围组织,他所亲信者都是两广人士,其他的人根本不知道孙汶在做什么。”
“我想想办法吧。”谢缵泰道,已经把这种事情记在心里。而后他又道:“竟成,沪上这边的刺杀一案查的怎么样了?我很怀疑是……”
“你怀疑是孙汶指使的?”杨锐追问道。
“对。一边合并组织,一边刺杀首领,这是孙汶的一向作态。当初他对肇春就是如此。”谢缵泰老早就象对杨锐说这些事情了,但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特科调查到应桂馨线就断了,只知道是应桂馨拉着刘光汉带着英国人突袭万安里的,而后的刺杀,有可能是应桂馨派人做的,不过另外还有一个叫岛田的日本人,可能有参与。这个日本人似乎是黑龙会的人。”即使了解一些历史,真相往往也是扑朔迷离的,复兴会里越是专业的组织,就越是薄弱,情报系统便是如此,还是江湖帮会的把戏,上不得台面。
“日本人?也有可能,孙汶一向和黑龙会的关系极好。”谢缵泰想过之后又觉得孙汶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既有可能。
“看来以前我们的对日外交太僵硬了,让他们看到了一些敌意。”杨锐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幼稚,把抗战电视剧的情绪带到革命中来了,这虽然解恨,但实为不智。
谢缵泰对日本人毫无好感,不过想到以后担负着的外交事宜,他道:“哪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全力拉拢英国人!甚至,还要到英国国内去找些议员之类,没有英国的支持,日后举事时的国外干涉会有很多。”杨锐毫不犹豫的道。“还有法国,有关系也可以尽量接触,我们能在法租界立足,我能活下来,全靠法国人天生对革命有好感。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过来的,所以也希望别人能革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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