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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谁教情深如许 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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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下雨了。很小的雨。雨幕中的菲莫迪庄园雾笼寒烟，苍翠郁郁，空气湿润得令人陶醉。我搬到小屋来住，带着你的抱枕，窗外是一片白玫瑰。我在屋后安装了两座秋千。白色的木座椅，画着粉色和紫色花朵，淡绿色的铁索上缠着菟丝花。装秋千本来为了消遣，看着它空荡荡地没人坐，我反而觉得心里难受。昨夜我做了一个梦，像玫瑰一样芬芳，醒来却忘得一干二净。有一天，我也许能忘了你。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都是骗人的。”

5月31日。“佳丽来了。我第一次好好看她。她真是漂亮，打扮得无懈可击，简直可以说耀眼。她邀我去跳舞，我拒绝。她要我陪他看园子，可是外面在下雨。我只能陪她说话。我想我老了，她说的那些我有的只是听说，有的干脆闻所未闻。奇怪的是她竟然很高兴，很有兴趣地说还要再来。阿梨对我摇头，很难过，她是不是失恋了？要不为什么闷闷不乐呢？爸爸闹着要去工，妈妈和他吵架，说她不想当寡妇，我大笑。开玩笑要适度才行啊，你说是不是？这么夸张，像电视剧，听着都受不了。要命的是爸爸居然当真，眼圈都红了。我赶紧躲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这世界上除了家人，还有没有人把命运和你紧紧相连，与你共荣辱，共患难，因此把你的健康当自己的健康，把你的幸福当成自己的幸福？我曾经以为我有这样的一个人，但是后来发现只是我一厢情愿。”

武丰神和童学轮流守候着春雪，另一个来了，这一个也常不愿离去，为了靠近春雪，也为了听清朗的电话。清朗寂寞的声音在安静的空中流淌，带着听众一起在寒冷中沉沦。原本只有当班的护士陪着感慨，后来每当电话响起，附近的医护人员都会赶来加入倾听。在使用免提的时候，他们按下静音，以免有意外的声音打扰他。莫清朗每天打来电话，有时絮絮，有时寥寥，还有的时候只是沉默，无话可说，舍不得挂断。

6月1日。“大伯回来看我们，住了两日，今天走了，阿梨跟着一起回去。临行前她用力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大哥，你要好好的。拿我当小孩子。我不甘示弱，说，你要好好恋爱。她听了差点哭了，说，看见你这样，谁还敢恋爱。我吓了一跳。罪过罪过，我误导小女孩了。佳丽很活泼，蹦蹦跳跳，和阿梨一样，我常叫错名字。她在我的家庭影院看电影，爆米花吃得满地都是。我向她举荐话剧，虽然我自己看过的很少，只有去年和你一起看过的那几场。她很惊讶，看我的眼神犹如看外星人。书房太大了，一个人站在里面，墙壁的距离感令人生畏。我设计了一个方案，明天动工改建。我近来极少看书。公司的事情压得我每天都精疲力尽才罢休。书房形同虚设。陶谦带女朋友去三亚，那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苏珊娜。他上个月飚车被罚，他老爸没收了他的快艇和别墅，于是住在我那里，回来对我说，热呀，真是热，晒得几乎要脱皮。可恶的陶谦，非要我看他在三亚的照片。这有什么值得照的？他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盒豌豆黄，说是吕姐新学的做法，要我一定尝尝。我却之不恭，等他走后转手送给夏姐。太甜了，又绵软，吃起来不舒服。”

6月1日。“阿珍听歌，巴巴地跑来问我什么叫心聋目盲，我哑然。如果你在，定然能流利回答她。很久没有听音乐了，找了最近的流行音乐碟，很多歌曲都嘈杂喧闹，不知所云。真正感人肺腑的歌曲无需声嘶力竭，淡淡的一句就好。轻描淡写、不动声色、欲语还休的抒情往往最动人。就像一句古词云：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当的是什么时？那时天地间除了明月、彩云，还有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6月2日。通过电话线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好大的雨，下了一夜，睡意朦胧中，我想起你喜欢的那句词：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栏杆倚处，待得月华生。树林中原本有个小池塘，或许该种些荷花，来年观赏。夏夜碧波闻香，秋末枯荷听雨。”

6月3日。“星光灿烂。北京的天空一定也很美。你在北京吗？谁在陪你看星星？人言开卷有益，不知道听歌可不可以用这句。有一首歌名叫《我无所谓》，歌词写得实在是好。我刚刚才知道，有一首歌名叫《谁能够爱我到天长地久》，又有一首叫《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什么时代了，还有人痴心妄想，可笑至极。”

6月4日。“新公司成立，我去参加典礼。你猜我看见了谁，龙卷风！真糟糕，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学名。他研究生毕业了，应聘到公司的采购部，见到我非常惊讶，向我问起你。春雪，我该如何回答？我没有你的任何消息，除了这个电话号码。我只得支吾着逃走。”他声音低下去。“我真想恨你，可我恨不起来。你对我做的事我清楚地记得，我的怨愤却一点点随时间失去。我似乎没有资格责怪你变心，毕竟你从未说过你爱我。就这一层说，你没有骗过我。”他轻轻地笑，悲喜莫辨。“佳丽邀请我去法国旅游，我兴味索然。她很失望。我以前没有告诉她我有个远房姑姑在法国，我曾在那里留学。就算我从来没去过法国，我也没兴趣。不仅是对这件事，我总觉得心力不足，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6月6日。“今夜月明星稀，碧海青天，霜缟冰净。宴会中午开始，近夜才散，满目琳琅，姹紫嫣红，刺得人眼睛发酸。我叹我没有真性情，纵然厌倦，还强撑笑脸，穿梭于熙熙攘攘，心独戚戚。宴会结束，我回到小屋，喝了两杯凉茶才救了我的精神。”他停顿。良久，声音复起。“对于你来说，今晚是个普通的夏夜。我看了天气预报，北京有雨，清凉有助睡眠，当然，你不一定在那里。对于我，今天是我的生日。认识你后，我从没有想过还要独自过生日。偏偏命运弄人，这三年的今天，我都孤单无依，带着自己的影子混在人海中，天高地远，我在其中，只是一个过客……近日偶得《影梅庵忆语》，通读十遍，者情痴，字字浸泪。青莲仙子得他刻骨思念，虽死犹生。我同情他，我更羡慕他！他不知道，最可悲的不是失去，而是无可思念。他遗憾地说他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可我呢，我最珍爱的时光连九个月都不到！九年的相濡以沫，他犹痛惋太短，肝肠寸断，我又当如何？我的痛苦是自找的，我已经无数次为自己的轻信和愚蠢忏悔。只是你的承诺啊，美得令人心碎，沉重得让人切实地感到它的重量，不由得人不迷醉其中。可等我相信了，等我决定拼却一切奔向你，你又在哪儿？就算长生不老，就算富有四海，回头若没有你，一切都失去意义。春雪，我想念你，想得我的心都在疼！富有是一种罪过吗？你在我掌心写的字，到现在我都感觉得到。我们不是说好要相随到天涯吗？”他声音越来越轻，细微若丝，突然，变为强忍着的啜泣，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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