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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下沉。
刺骨的湖水仿佛深渊般要将她吞没,绝望的窒息感瞬间席卷而来,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拖着她一起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她想逃、想喊。
可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投映在湖面上的人影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排隐隐绰绰的黑点。很快,就连那仅有的黑点也消失不见,视线蓦地被一片黑暗占据,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恐惧——
乐渝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来。
她捂着胸口猛烈地喘着气,双眼大睁到极致,惊慌地看着薄被上精美的绣花。梦中溺水带来的恐惧还未退去,她的口鼻里似乎还呛满了水,那双死死扼住脖子的手,无论她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又是这个梦......
她最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总是会重复做同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溺水了。在梦里没有落水的原因,也没有落水的过程,只有没顶一般的窒息。
足足过了半刻钟,她才从梦中回过神来。
她抬袖擦了擦额上吓出的冷汗,也没有起身点灯,就那么呆坐在床上,直到一阵凉风吹来,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闻声嘴边抿开一个浅笑,伸手在床沿摸索了一下,用力顶开下面的机关,一扇小窗便出现在了床侧。她身子往前一探,撑开了那扇小窗,于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就那么撞进了她的眼中。
乐渝时常会想,做伞的巧匠们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否则怎么能画出那么多故事,有难觅踪迹的神明,有波澜壮阔的山河,有漫山遍野的山花,更有这三千红尘里的所有男男女女。
她若是喝了点果酿,颊上染了些许红,脑中的想法就又变了样。她会想,在那些巧匠之中,是否有人喜欢她们这楼里的某一个姑娘,将她画在油纸伞面上,也不将伞卖出去,就日日夜夜带在身边,好似那姑娘也一直相伴在身旁。
这样的故事,别提有多浪漫。
如果她写是故事的人,一定要让这姑娘也喜欢着巧匠,时常去光顾他的生意,不论晴天雨天,那把油纸伞总是不离手。
这话本子的结尾,只需要姑娘和巧匠露了马脚,那隐秘的爱意便再也藏不住了。
最后,姑娘离了这楼,巧匠家中有了新妇,两人守着一个不大的铺子,一人在后面做伞,一人在前面卖伞,等到白云羡慕红了眼,便关上铺子一道回家去。
每当她兴致勃勃地和旁人讲这故事时,都会换来好一阵抱怨,说她整日只会做白日梦,这样的话本子决计卖不到钱。
可她知道并不是那样,她们一定很喜欢这个故事。
这楼里的每一位姑娘,心中都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她们在等他带自己回府,不论是走正门还是侧门,只要能与良人相伴,此生也算无憾了。
这些姑娘里也包括她。
乐渝同楼里的每一位姑娘一样,也有一个钦慕已久的男人,季府唯一的一位公子,他是江南最有才华的人,写得一手叫人拍手的好文章,她只看过一篇,便再也移不开眼,听说就连陛下也对他另眼相看,虽明面上从未说过什么,但暗地里曾多次提点,只待来年一举高中状元郎,从此入庙堂替陛下分忧解难。
她垂眸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可她从没有见过他。
乐渝是困在烟花巷闻风楼里的姑娘,季元是住在中心御街上季府里的公子,两地之间只隔了十里,两人之间却隔了天地。
可喜欢这种事,就好似在地里撒下了种子,它并不动声色,等你想要制止时,那根早已深扎,除非忍痛连根拔起,别无他法。
她向来最是个怕痛的人,要她亲手拔了这一段情,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于是乎,这根只能越扎越深,越想拔越是痛。
乐渝在窗边看了许久,等雨都停了,人也走了,才慢慢靠回床头,在心里继续想着事。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季公子最新的文章,全都给姑娘买回来了。”婢女小落抱着一堆东西推门而入,看着靠坐在床上出神的乐渝顿了一下,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乐渝点了点头,安慰她道:“没事,我其实都快习惯了。”
小落听后放下手中东西,倒了一杯茶走到床边,关切道:“姑娘吓坏了吧?快喝口茶压压惊。”
乐渝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叹道:“还好只是个梦......”
她现在光是想想梦中的景象,浑身就会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做这种梦,想来还很奇怪,江南处处皆是水,湖泊河流随处可见,但梦中那一片湖她却从未瞧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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