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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十七3（第1页）

辛慧往楼阶梯上走，忽然又回头叫住了邓长乐，邓长乐回头看她站在楼梯上，摩天大楼和蓝浸浸的夜空，高寒的月亮是她的布景，她笑弯了眼睛对他说：“你就像是中国的圣诞节，没什么意义，却能给人快乐。”

一路回去的时候，邓长乐不知该是喜还是悲，琢磨着这句话到底是好话坏话，快乐是好事，可是为何没有意义？但是为什么要去追求意义呢，浩瀚宇宙像烟花爆炸一样一样诞生，到最后可能又像烟花一样瞬间消逝，宇宙也没有意义。宇宙不去追求意义。

接连两天，黄莺眉给向树发的信息向树都没有回，黄莺眉也没有想逼他这个时候露面。只是想知道是否安然无恙，他不回信息，也不知躲在那个旮旯角，让黄莺眉既担心又不安。

黄莺眉想着还是该担心自己，自己都婚期就在明天，可真是特别，一场注定没有新娘的婚礼，罗文浩到底在赌什么，赌自己不怕丢脸，还是赌自己不想让他丢脸。她从未想过两个人会到这样的程度，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心血，花不开就是不开，而如今她不喜欢这朵花了，只是懊悔。她想起童年里喜欢一首歌《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苞也无一个。你的迫切，你的殷勤，你的付出时间不见得会回报，时间只负责赶路，其余的全靠你自己领悟。只是这世界上的成年人，除了饭桌上的残局可以由父母代劳之外，其他的都还是要自己亲自出马。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他赶到他要办婚礼的酒店，深呼吸了一下，鼓足了勇气，正要大踏步走进去。却有一只手把自己扯了出来，她抬头看，是几日未见的向树。他显得特别憔悴，头发凌乱，胡子也没刮干净。他看着一身黑衣的黄莺眉，急急问：“你要干什么？”

虽然意料之中，但真的在这里见到他她比当场被结婚开心多了。黄莺眉如释重负，心中有笑意像一朵花一样漾漾开出来，她笑着道：“里面我的婚礼啊。”

“我知道，你还要去？”

“当然，我要去说声‘我不愿意’。他这么不尊重我，我不能放过他。”

向树崩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黄莺眉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向树道：“我什么也没有以为。我在这里等你。”

黄莺眉握握他的手，算是回应。走了进去，向树刚拿出一根烟，她就已经出来，劫持了他的烟。向树看到是她，惊讶道：“怎么这么快？”

黄莺眉道：“我妈在里面叉着腰骂他，骂得太难听了，还拿出一个箱子，拿出几十个面具扔给罗文浩，让他以后还是要点脸，可以戴着上街。幸亏我没进门，还能仓皇出逃，比路易十六还要狼狈。”

向树本来心情沉重，想象她妈拿出一箱子川剧面具，也是够乐的。被她逗得笑了一下。黄莺眉道：“今天不是你爸爸的葬礼？我们得去。”黄莺眉不由分手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她愈是这样，他愈是不走，耍赖似的。路上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是开往这边来的。黄莺眉道：“快走吧，有人报警了说你不孝顺要来抓你了。”不由分说拉着向树就跑。

原来黄莺眉穿着一身黑衣，就是准备在婚礼前面逮自己，陪自己去葬礼，她现在对自己倒是了如指掌。也许是错觉，他喜欢这种错觉。

他爸爸很久以前就给自己钦定了遗像，是他二十来岁的一张黑白照，正是风华之时，头发茂密，眉目含情，可以说相当英俊了，当时还没有娶亲，当然也就还没有儿女，乍一看还以为是英年早逝。向树那时更不知道潜伏在哪，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一不小心投错胎。人总是会老，可惜他父亲希望凭一己之力拉住时间的巨轮，永远年轻。黄莺眉心想，其实有些人是不适合结婚的，害人害己，只是这俗世很难容得有人不结婚。葬礼上，他全程未发一言，看着他爸爸盖棺，看着德高望重的人演讲给他爸爸定论，没人敢请他上去演讲。担心他的情绪，也担心死者的情绪。担心他不讲对父亲的怀念让现场难看，更担心他讲自己对父亲的爱，仿佛小鲜肉发通告赞自己演技好，让人头皮发麻。

及至去了墓园，几个人吊着把棺木放了进去，大家一铁揪一铁揪把土洒在棺木上，天乌黑着脸，万物寂寂，乌鸦蓦的惨叫了一声，往天上飞去，唯有风声刮过树丛，蔌蔌的，像是谁没有落下的眼泪。黄莺眉看到林花一家全程没有来，以她们的德行不会不来，如果不是打理丧事的怕她们闹事，就是向树和他妈妈恨毒了她们，严禁她们出现，虽然她们可恶，但是自己父亲的葬礼来不了，也不得不说是悲惨人生，需要雨果亲自用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帮她们著书立传。而向树妈妈也全程消失，虽然声称因为伤心过度，身体不适，在家里打点滴来不了，但大家怀疑她可能是太开心了，导致身体不适。虽心中各有想法，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没有说话，红绿灯的时候，黄莺眉把手放在他放在车档位的手上，也许他需要的安慰也不过就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告诉他，都过去了，糟糕的，美好的，痛苦的，丑陋的，求而不得的。

向树说：“我父母从来不给我过生日，我妈妈有她的理由，我爸我不知道他是那个理由呢还是单纯忘记了。几年前生日，父亲一样是过了好几天才说忘记了，说那我补送你个生日礼物吧。你要什么，送你一套别墅。怎么样？”

“谁想要什么别墅啊，我想要的是爱！不过是多少钱的别墅呀？”向树说。说完忍不住笑出来。让黄莺眉不知道他到底是难过还是在吐槽开玩笑，“你之前不是还怀疑我可能是凶手？”

黄莺眉很肯定地说：“我没有，我只是不确定。可是如果你真的是，我也认了。”

向树转头看着她，笑：“那你可要认准了，毕竟我不是什么好人，哎，做好人太难了。”向树好像不知道为啥一笑就停不下来，这里还是郊区，挺荒凉，忽然一只狗从边上冲下来，向树连忙踩刹车，他听到狗尖叫了一声，也许已经来不及，已经撞到了。向树脸色煞白。然后看到那条狗乌拉一声，一瘸一拐冲到旁边林里去了。向树心跳甫定，两个人心痛的看着那条野狗迅速消失在自己眼前，向树慢慢把车开到旁边停掉。趴在方向盘上。黄莺眉知道他在哭，她听到他压抑的哭泣声。轻轻摇下车窗，听到风吹过树林来到面前，蔌蔌的，是谁落下来的泪。不管他有多糟糕，他都是他父亲，他走了，他就没有父亲。七八中文最快^⑦⑧中文全网更新最快ωωω.七8zω.cδм

黄莺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好一会向树抬起头，双眼通红，他对黄莺眉说：“在医院，在他弥留之际，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那时候想他从来没有这么依赖我过，他好痛苦，挂着氧气瓶也呼吸不过来，他要走了，我能帮他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知道是我吗？知道是我的手吗？是不是旁边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紧紧抓住。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黄莺眉柔声道：“他一定知道的，他不握别人的手，只握你的手。”

向树有点哽咽，呼吸不太顺畅，一会才说：“我当时在想我要不要甩开，但我做不到。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却希望我是一个好儿子。我们从来没有让彼此满意过，可最后也只有彼此。小时候我无数想过如果他不是我爸爸会怎样。如果我的爸爸是一个专一，但是贫穷的人会怎样？”

“可能会更痛苦吧。然后想象自己的爸爸是一个有钱人。”黄莺眉取笑道。

他勉强笑了笑：“亲人真的好奇怪，我初中有个好朋友，我很爱他，有段时间形影不离，可是后来闹翻了，他不见了，我慢慢就习惯，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甚至想不起名字。可是我爸，我恨他，因为从小到大他一直在伤害我，让我心碎。可是他真的走了，这也让我心碎。我没有了爸爸，这种感觉就像你毕业的那一天，你忽然发现什么都要靠自己，虽然我从来也不靠他，但不依靠他和无依无靠完全是两回事。他没有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而他偏偏要临终之前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我爱你，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更爱你’。为什么他要这样，为什么这一刻来得如此之晚呢……如果来得早一些……至少我还是赶得及在他耳朵旁边说，多谢，多谢你。我也不知我谢他什么，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好多事情当时觉得愤怒不甘的都成了过眼云烟，当时觉得无憾的，现在也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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